第三章

慕予攥着黄铜钥匙的手心沁出冷汗，阁楼木阶在脚下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她听见苏新皓昨夜的话在耳畔回响："慕家真正的囚笼，藏在所有人都看得见的地方。"

尘封的檀香味扑面而来。月光透过圆形气窗斜切而入，照亮空中悬浮的金粉，那是二十年前母亲修复敦煌壁画时残存的青金石粉末。慕予的缎面拖鞋突然踢到金属物体——竟是台老式电影放映机，胶片盒上贴着"1987.10.23慕宅茶会"的标签。

放映机转动时发出的吱呀声像垂暮者的叹息。黑白画面里，年轻时的母亲身着波点连衣裙，在庭院弹奏拉赫玛尼诺夫。镜头突然剧烈晃动，穿着工人服的男子冲进画面扯断琴弦，鲜血顺着母亲手腕滴在琴键上。画面外传来德语怒吼："艺术不该是黄金笼的装饰品！"

胶卷在此处断裂。慕予跪在地上摸索断片，指尖忽然触到暗格机关。墙壁应声旋开，露出镶嵌在《最后的晚餐》仿作后的虹膜识别仪——画中犹大的眼睛正在渗出黑色油彩。

"用你修复《自由引导人民》时的瞳孔数据。"苏新皓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慕予转身看见少年倒悬在气窗外，登山绳在他腰间勒出血痕，"昨天往你眼睛里喷的纳米喷雾，应该已经生成动态虹膜密码了。"

金属门开启的瞬间，腐坏的花香与血腥气纠缠着涌出。三百平米的地窖里，上百幅被硫酸腐蚀的画作在防尘布下隆起狰狞的轮廓。慕予掀开最近的画布，看见《呐喊》扭曲的人像被泼满红酒渍，画框上钉着泛黄的标签：1943.7.16 林氏赠礼。

"这些...都是二战时被掠夺的艺术品？"

"不止。"苏新皓用手电筒照亮墙角铁笼，里面堆着刻满希伯来文的金器，"慕林两家靠洗钱纳粹赃物发家，你祖父的航运公司..."

爆炸声突然从头顶传来，整座阁楼都在震颤。灰尘簌簌落下，慕予看见苏新皓腕表投射出的全息地图——代表林景明的红点正在快速逼近地下室入口。

"撕开《向日葵》的衬底！"苏新皓突然将美工刀塞进她手里，"快！梵高用的亚麻布含有氧化铁成分！"

刀刃划开画布时爆出蓝色火花。夹层中掉落的羊皮纸上，慕家初代家主画像的瞳孔里，赫然刻着与苏新皓掌心相同的笑脸涂鸦。紫外线扫过画像胡须，浮现出德文诗："当第八十八根琴弦断裂，去月亮背面寻找金羊毛。"

地窖吊灯突然全部亮起。林景明拍着手走进来，蛇形戒指反射着冷光："精彩。可惜慕小姐不知道，苏家祖上是盖世太保的密码破译员？"他踢开脚边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残片，"你亲爱的竹马，从高中就开始往药箱里放神经麻醉剂。"

慕予感觉后颈发麻。她想起每次情绪失控后，苏新皓为她包扎时皮肤上转瞬即逝的刺痛感。地窖温度骤降，她看见苏新皓慢慢举起双手，袖口滑落的金属管正是慕宅失窃的次声波发射器。

"慕予，数数琴房断弦总数。"苏新皓的声音忽然浸满机械质感，"你砸钢琴时，我在每根弦上都装了微型计数器。"他按下发射器按钮，慕予背包里的《肖邦手稿》自动翻开，乐谱间浮现出血色数字：87。

林景明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他扯开领带露出锁骨处的电子纹身——跳动的数字正是"88"。"最后这根弦..."他掏出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需要慕小姐亲自来断。"

#**暗室微光**（下）

空气在枪口凝结成冰。慕予看着苏新皓眼底旋转的机械虹膜，终于明白药箱里银杏叶的叶脉为何与慕宅电路图完全吻合。她突然抓起被硫酸腐蚀的《蒙娜丽莎》残片，将画中人的微笑对准天花板监控探头。

"父亲，您看了这么久戏该现身了。"残片锋利的边缘割破她指尖，"或者我该称呼您...慕先生？"

暗门轰然开启，轮椅碾过碎玻璃的声响像是骨骼在摩擦。慕予看着与祖父肖像如出一辙的老人缓缓现身，他膝头摆着的正是琴房那台施坦威的等比缩小模型。

"当年你母亲选择在琴弦涂氰化物。"老人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你却选择更浪漫的方式。"他转动轮椅扶手，地窖墙壁翻转出数千个微型囚笼，每个笼中都悬浮着带编码的银杏叶。

苏新皓突然扯开衬衫，心口处的皮肤竟镶嵌着液晶屏，跳动的代码与囚笼产生量子纠缠。"从你第一次为我贴创可贴开始。"他机械手指抚过锁骨处的淤青，"慕家就在用纳米机器人改写我的记忆。"

慕予想起高三那年暴雨夜，苏新皓浑身湿透地抱着被车撞死的流浪猫出现。当时他白衬衫下渗出的不是血，而是闪着蓝光的冷却液。

地窖忽然响起《月光》第三乐章。林景明随着琴音抽搐倒地，电子纹身正在吞噬他的血肉。慕予在钢琴模型里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她的每根发丝都缠绕着肉眼难见的纳米金线。

"艺术是最完美的囚笼。"老人举起枯槁的手，慕予背包里的修复工具自动悬浮，"你以为在修复画作？其实是在为慕家的意识囚笼编写新代码。"他轻点轮椅扶手，慕予上周修复的《自由引导人民》突然活过来，画中举旗的女子伸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苏新皓的机械手臂突然贯穿自己胸口，扯出冒着火花的记忆芯片："慕予！用松节油泼那幅..."话音未落，他的瞳孔已变成死寂的灰蓝。

慕予撞翻的松节油桶在地面漫成金色湖泊。火焰腾起的瞬间，她看见所有囚笼里的银杏叶开始燃烧，每片叶子都在灰烬中显现出不同艺术家的遗书。地窖顶棚在高温中崩塌，露出真实的天幕——他们竟始终身处慕宅庭院的全息投影中。

晨光刺破虚拟穹顶时，慕予在灰烬里扒出烧焦的《肖邦手稿》。焦黑的五线谱间，她用自己的血画下最后一个音符。当带血的指尖按下琴键，整个慕宅开始数据崩塌，苏新皓残破的机械身躯在晨光中化作纷飞的光点。

真实世界的梧桐树下，真正的苏新皓睁开双眼。他锁骨处的淤青泛着紫红，掌心攥着片被烧焦的银杏叶。慕宅废墟上空，无数纳米机器人正聚合成巨大的《自由引导人民》画像，画中女子手中的旗帜，正是慕予昨夜系在梧桐树梢的染血丝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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