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七天的边境战事终于告一段落。苏新皓站在营帐外，望着远处升起的朝阳，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自从那夜醉酒去地牢后，他便再没有好好休息过。
"将军，您的伤该换药了。"军医捧着药箱，小心翼翼地提醒。
苏新皓低头看了看左臂被狼妖利爪撕裂的伤口，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他皱了皱眉："先放着，我去去就回。"
军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到一旁。这些日子，将军每日清晨都会去地牢，谁也不敢多问。
地牢里，慕予正对着从狭小窗口透入的一缕阳光梳理长发。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微笑，又迅速收敛。
"你的手..."她注意到苏新皓左臂的伤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苏新皓没有回答，只是将食盒放在地上："吃吧。"
慕予没有动食物，而是站起身，一瘸一拐地靠近铁栏："伤口不及时处理会恶化的。"
"与你无关。"苏新皓冷声道，却站在原地没动。
慕予咬了咬下唇，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让我看看。"
这个大胆的举动让两人都愣住了。苏新皓本该甩开她的手，却鬼使神差地任由她拉过自己的手臂。
慕予小心翼翼地解开染血的绷带，看到那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时，倒吸一口冷气："这是...狼妖伤的？"
"嗯。"苏新皓简短地回应，目光却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阳光透过铁窗洒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伤口里有妖毒，普通药物没用。"慕予说着，突然咬破自己的指尖，一滴晶莹的血珠渗了出来。
"你干什么？"苏新皓猛地抽回手。
慕予没有解释，只是固执地拉回他的手臂，将那滴血轻轻滴在伤口上。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泛着黑气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苏新皓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你..."
"狐妖的血可解百毒。"慕予轻声解释，"这是...报答你的不杀之恩。"
两人四目相对，地牢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苏新皓率先移开视线，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帮我？"
慕予收回手，指尖的伤口已经愈合："因为不是所有妖精都嗜杀成性。"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苏新皓心中某道锁。他沉默良久，突然席地而坐，与慕予隔栏相望："讲讲你们狐族的事。"
慕予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绽放出一个真心的笑容。她开始讲述青丘狐族的历史——如何与人类和平共处数百年，如何在人类与妖精的战争中被迫隐居，又如何严令族人不得伤害无辜...
苏新皓静静听着，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这些故事与他所知截然不同，却莫名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所以你们狐族...从不主动攻击人类？"他问。
慕予点头："我们信奉天道自然，吸取日月精华修炼，根本不需要伤害生灵。"
"那狼妖呢？"
"狼族不同。"慕予的表情变得凝重，"他们嗜血好战，但十五年前那场大战后，也销声匿迹了很久..."
"十五年前？"苏新皓身体前倾，"具体是什么时候？"
"中秋前后。"慕予回答完，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难道..."
苏新皓猛地站起身，脸色阴晴不定。他来回踱步，突然停下："你确定当年袭击人类的是狼族？"
"狼族特征明显，若是他们所为，现场必有腥臭气味和狼毛残留。"慕予谨慎地回答，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你...亲眼看到是妖精杀害你父母吗？"
这个问题像一记重锤击中苏新皓。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当年他躲在井里，只听到惨叫，看到血迹...确实没有亲眼目睹行凶者。
"我..."他的声音哽住了。
就在这时，军营突然响起急促的号角声。苏新皓如梦初醒，迅速恢复了将军的威严："我得走了。"
他转身离去，却在门口停下，头也不回地说："谢谢...你的血。"
慕予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抚摸着自己��经愈合的指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接下来的日子，苏新皓变得异常忙碌。边境战事吃紧，他常常整日奔波于各处防线。但无论多晚，他总会抽空去地牢，有时带着食物，有时只是沉默地坐一会儿。
慕予的腿伤渐渐好转，已经能够自如行走。奇怪的是，苏新皓似乎忘记了要处置她的事，而其他人也不敢过问。
一个月圆之夜，苏新皓又一次醉酒来到地牢。这次他没有说话，只是靠着铁栏坐下，仰头望着从窗口透入的月光。
"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慕予轻轻走到他身边坐下，隔着栏杆与他肩并肩："他们一定很爱你。"
苏新皓苦笑一声："父亲是朝廷重臣，母亲出身将门...他们对我寄予厚望，我却连为他们报仇都..."
"报仇？"慕予轻声问，"向谁报仇？"
苏新皓沉默了。这个问题在过去十五年里答案明确——向所有妖精报仇。但现在，他不再那么确定了。
"我不知道..."他最终承认，声音里充满痛苦，"这些年来，我杀死的妖精中...也许有无辜的..."
慕予没有趁机说教，只是静静地陪着他。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在地面投下交织的影子。
"小时候，父亲常带我去打猎。"苏新皓突然说起往事，声音柔和了许多，"他总说，好猎手不仅要箭术精准，更要明辨是非...我辜负了他的教诲。"
慕予悄悄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你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现在看清，还不算晚。"
苏新皓转过头，醉眼朦胧中，他看到慕予眼中真诚的关切。那一刻，他心中筑起的高墙出现了一道裂缝。
"如果我父母...真的不是被妖精所杀..."他的声音颤抖，"那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慕予坚定地握住他的手："真相大白之前，不要急着定罪自己。"
苏新皓没有抽回手。两人就这样在月光下静静坐着，直到将军的酒意渐消，沉沉睡去。
慕予轻轻为他披上自己的外衣，看着他疲惫的睡颜，眼中满是怜惜："好好睡吧，小哥哥..."
第二天清晨，苏新皓惊醒时发现自己竟在地牢睡了一夜，身上还盖着慕予的白衣。他慌忙起身，看到慕予蜷缩在角落，似乎很冷的样子。
一种从未有过的愧疚感涌上心头。苏新皓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当天下午，赵岩急匆匆地闯进将军营帐："将军！朝廷急报！"
苏新皓展开密信，脸色越来越凝重。信中提到，边境战事背后似乎有人为操纵的痕迹，而且朝中有人与境外势力勾结...
"准备马匹，我要亲自去一趟青丘山。"苏新皓突然命令道。
"青丘山？那不是..."赵岩瞪大眼睛。
"执行命令。"苏新皓的语气不容置疑。
夜深人静时，苏新皓再次来到地牢。这次他带着一套士兵服装。
"穿上这个。"他将衣服递给慕予，"我带你去个地方。"
慕予惊讶地看着他："你要...放我走？"
"不是放你走。"苏新皓纠正道，"是请你带路。我要去青丘山查证一些事情。"
慕予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愿意相信我？"
苏新皓避开她热切的目光："我只相信证据。"
尽管这么说，当慕予换上士兵服装，跟在他身后走出地牢时，苏新皓还是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
军营大门处，守卫疑惑地看着将军和他身后低着头的瘦小士兵："将军这么晚还要出去？"
"军务机密。"苏新皓冷着脸回答，守卫立刻让开道路。
两人骑马离开军营，向着远处的群山疾驰。夜风吹拂着脸庞，慕予忍不住笑出声来："自由的感觉真好！"
苏新皓看着她飞扬的发丝和明亮的眼睛，心中某处悄然松动。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狐妖女子身上有种纯净的力量，让他冰封已久的心开始融化。
"告诉我实话，"他沉声问道，"你当初为什么离开青丘山？"
慕予的笑容收敛了。她望向远方的山脉，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因为我在古籍中发现了十五年前那场惨案的线索...我想查明真相。"
"什么真相？"
"关于谁才是真正的凶手。"慕予转头看向苏新皓，月光下她的眼睛如同璀璨的星辰，"为了这个，我冒险潜入人类世界，寻找当年幸存者..."
苏新皓的心跳加速："你找到了什么？"
"足以颠覆你认知的真相。"慕予郑重地说，"但我需要你亲眼见证，才会相信。"
两人对视片刻，苏新皓点了点头："带路吧。"
马蹄声在夜色中远去，载着各怀心事的两人，向着真相的方向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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