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军营寂静无声,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偶尔打破这份宁静。苏新皓的营帐内,烛火早已燃尽,他却仍保持着昨夜僵坐的姿势,双眼布满血丝。
那枚玉佩静静躺在案几上,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将军,您一夜未眠?"副将赵岩掀开帐帘,看到苏新皓的模样吓了一跳。
苏新皓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将玉佩收入怀中:"地牢里的狐妖...怎么样了?"
"按您的吩咐,没有用刑。不过她腿上的伤似乎恶化了,一直在发烧。"
苏新皓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边缘,半晌才道:"去请军医。"
"将军要救那狐妖?"赵岩难掩惊讶,"这...不妥吧?万一她恢复妖力..."
"执行命令。"苏新皓的声音冷得像冰,赵岩不敢再多言,匆匆退下。
地牢里,慕予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如纸。她的右腿伤口已经红肿发烫,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听到铁门开启的声音,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军医提着药箱走进来,身后跟着面色阴沉的苏新皓。
"将军,这妖物狡猾得很,属下建议..."军医话未说完,就被苏新皓打断。
"检查她的伤势。"
军医只得蹲下身,掀开慕予的裙摆查看伤口。当看到那深可见骨的箭伤时,他倒吸一口冷气:"这伤...至少有三日了,已经化脓。"
慕予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苏新皓站在面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能治吗?"苏新皓问。
"回将军,需要先清创,再敷药包扎。不过..."军医犹豫道,"妖精体质特殊,寻常药物未必有效。"
苏新皓沉默片刻,突然单膝跪地,亲自查看慕予的伤势。这个举动让军医和守卫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去打盆清水来。"苏新皓命令道,声音低沉。
当守卫匆匆离去后,地牢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军医战战兢兢地准备着药物,不时偷瞄将军反常的举动。
苏新皓的目光落在慕予脸上:"为什么要救我?"
慕予的睫毛轻轻颤动:"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你知道我是谁,对吗?从被我抓住的那一刻起。"
一滴泪水从慕予眼角滑落:"我...认出了你的眼睛...和当年一样..."
苏新皓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十五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混乱。眼前这个虚弱的女子,既是妖精,又是他的救命恩人。
"将军,水来了。"守卫端着铜盆回来,打断了这微妙的时刻。
苏新皓接过布巾,浸湿后递给军医:"开始吧。"
清创的过程极其痛苦,慕予咬紧下唇,硬是没发出一声呻吟。但当军医将烈酒倒在伤口上消毒时,她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身体剧烈颤抖。
苏新皓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慕予惊讶地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继续。"苏新皓率先移开视线,松开手站起身,但指尖残留的温度却挥之不去。
包扎完毕后,军医擦了擦汗:"将军,接下来需要每日换药。不过..."
"我来。"苏新皓简短地说。
军医和守卫面面相觑,却不敢质疑。
"你们都退下。"苏新皓命令道,"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地牢。"
待众人离开后,地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慕予靠在墙边,呼吸仍然急促,但脸色已经好了些。
"谢谢..."她轻声说。
苏新皓背对着她,声音僵硬:"不必。我只是...偿还当年的恩情。"
一阵沉默。
"你恨所有妖精吗?"慕予突然问。
苏新皓猛地转身,眼中怒火重燃:"它们杀害了我的父母!"
"不是所有妖精都..."
"闭嘴!"苏新皓一把掐住慕予的脖子,却在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时松开了手,"不要试图用谎言迷惑我。"
慕予咳嗽着,却依然坚持道:"我...只是想说...仇恨会蒙蔽你的眼睛..."
苏新皓冷笑一声:"被妖精害死亲人的不是你。"
"你怎么知道没有?"慕予的反问让苏新皓愣住了。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将军!紧急军情!"
苏新皓最后深深看了慕予一眼,大步离开地牢。
接下来的三天,边境突发战事,苏新皓忙于指挥作战,再没时间去地牢。但每到夜深人静时,那枚玉佩就会被他取出,在月光下反复端详。
第四天夜里,战事稍歇,苏新皓提着食盒来到地牢。慕予的伤势已经好转,正靠坐在墙边发呆。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吃吧。"苏新皓将食盒放在她面前,里面是热腾腾的饭菜。
慕予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口吃了起来。苏新皓坐在对面,默默看着她。
"为什么一直留着这枚玉佩?"他突然问。
慕予的动作顿了一下:"因为...这是第一个人类送给我的礼物。"
"你救了我之后,去了哪里?"
"回到了族里。"慕予轻声回答,"我们狐妖一族隐居在青丘山,很少与人类来往。"
苏新皓皱眉:"那你为何又出现在人间?"
慕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只是出来看看..."
苏新皓敏锐地察觉到她在隐瞒什么,但没有追问。两人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你父母...是怎么死的?"慕予小心翼翼地问。
苏新皓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就在慕予以为他会发怒时,他却出乎意料地开口了。
"十五年前的中秋夜,一群狼妖袭击了苏家庄。我躲在井里,听着外面的惨叫..."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等我爬出来时,只看到满地鲜血和...残肢。"
慕予的眼中盈满泪水:"对不起...我不知道..."
"从那天起,我发誓杀尽天下妖精。"苏新皓的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它们都该死。"
"但不是所有妖精都..."
"够了!"苏新皓猛地站起来,"不要以为救过我一次,就能改变什么。等你的伤好了,我自会处置你。"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慕予一人黯然神伤。
回到营帐,苏新皓取出一坛烈酒,仰头痛饮。酒精灼烧着他的喉咙,却无法驱散心中的混乱。他想起慕予为他包扎伤口的小手,想起她珍藏十五年的玉佩,想起她说"不是所有妖精都邪恶"时的坚定眼神...
这一切与他根深蒂固的认知截然相反。
不知喝了多少,苏新皓醉醺醺地再次来到地牢。守卫见他这副模样,不敢阻拦。
慕予已经睡了,听到动静惊醒,看到满脸通红的苏新皓站在牢门外。
"将军?你...喝酒了?"
苏新皓摇摇晃晃地打开牢门,跌坐在她面前:"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你是妖精..."
慕予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你知道我这十五年杀了多少妖精吗?"苏新皓苦笑着,"数百...或许上千...我从未犹豫过..."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可现在...我下不了手..."
慕予的心猛地一跳。
苏新皓抬起头,醉眼朦胧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救他的小女孩:"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这一刻,威震边关的慕国将军像个迷路的孩子,在仇人与恩人之间痛苦挣扎。
慕予轻轻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抚上了他的脸庞:"跟着你的心走..."
苏新皓愣住了,酒意似乎醒了几分。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不...这一定是妖术..."
他逃也似地离开地牢,却把玉佩遗落在了地上。
慕予捡起那枚温润的玉佩,贴在胸口,泪水无声滑落:"小哥哥...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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