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穿透玻璃的刹那,景星灼的后背撞上了冰凉的奖状墙。那些金红交错的荣誉证书在暑气里微微卷边,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注视着这场隐秘的对峙。
凌宴如的钢笔从指间滑落,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他向来梳得齐整的额发垂落几缕,在夕阳里泛着琥珀色的光。"全市联考第三次,你偷换了我的物理试卷。"骨节分明的手撑在景星灼耳侧,白衬衫袖口还沾着礼堂发言时的粉笔灰,"省赛实验环节,你故意打翻我的培养皿——"
景星灼的喉结在薄荷糖清凉的甜味里滚动。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对方锁骨处细小的汗珠,顺着青色的血管蜿蜒进挺括的衣领。三年前新生表彰会上,就是这个位置,凌宴如的校徽别针勾住了他演讲时挥动的手臂。
"那道椭圆曲线题,"凌宴如忽然贴近,温热的呼吸染红了景星灼的耳尖,"你解到第三步就知道我设了陷阱,为什么还要往里跳?"沾着粉笔灰的手指抚过墙上的市级三好学生奖状,在景星灼的名字上重重碾过,"就像你明明看见我划掉最后那道大题的正确答案,却装作不知道我在让你。"
记忆突然倒带回放。高二全市物理竞赛的雨夜,他们被困在实验楼的配电室。凌宴如的镜片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指尖却滚烫地擦过他掌心的薄荷糖纸。"别动。"那时凌宴如也是用这种浸着冰棱的声音说话,却把校服外套披在他被雨打湿的肩上。
"你抽屉第三本习题集第76页,"景星灼忽然开口,喉间的薄荷糖咔哒轻响,"夹着我上次月考的草稿纸。"他看见凌宴如的瞳孔猛地收缩,"那道电磁感应题的配图,你照着我的解题思路画了十七个修正版本。"
蝉声忽然静止。凌宴如的白衬衫领口晃动着细碎的光斑,那是景星灼去年送他的银色钢笔在反光。高考最后一科,他看见这支笔在凌宴如指间转了三圈,最终停在理综卷最后那道25分的压轴题上。
"礼堂颁奖那天你根本没在听校长讲话。"景星灼忽然笑了,虎牙在唇边若隐若现,"你在数我吃了多少颗薄荷糖。"他抬起的手腕被凌宴如扣住,掌心里静静躺着半片糖纸,"就像我每次都会在你演讲时,数你扶了几次眼镜。"
凌宴如的喘息突然变得粗重。那些被精密计算过的距离在此刻土崩瓦解——刻意调换的考场座位,实验课总被"碰巧"打翻的试剂瓶,甚至三模考试时"意外"交换的答题卡。所有精心设计的交锋都成了拙劣的借口,就像此刻他再也藏不住的目光,正贪婪舔舐着景星灼睫毛上跳动的夕照。
"你明明可以考732。"景星灼的声音突然放轻,被汗浸湿的后背在奖状纸上洇出深色的云纹,"最后那道有机化学题,李教授在特训班讲过类似的解法。"
凌宴如的膝盖顶进他双腿之间,奖状墙发出簌簌的响动。三十七张并列第一的荣誉证书在此刻哗然倾塌,像一场迟到了三年的雪崩。"那你呢?"他的唇几乎贴上景星灼发烫的耳垂,"英语作文里为什么要写'那个总在图书馆偷走我草稿纸的人'?"
暮色突然变得粘稠。蝉鸣、风声、走廊尽头的脚步声都化作齑粉,只剩下两颗心脏在薄荷糖清凉的香气里疯狂共振。凌宴如的指尖终于抚上那枚肖想已久的虎牙,在景星灼骤然急促的呼吸里哑声呢喃:"现在换你抢走我的第一名了......打算怎么赔?"
最后一缕斜阳穿过窗棂,将两个交叠的影子钉在满墙的荣耀之上。那些被铅笔修改过的分数,被橡皮擦去的草稿,还有试卷边缘心照不宣的批注,都在这个蝉声喧嚣的黄昏,发酵成比高考分数更滚烫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