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怡站在拳击场后台的角落里,手指紧紧攥着价值上万的香奈儿外套边缘。刺鼻的汗味、血腥味和劣质消毒水味道混合在一起,熏得她眼睛发疼。但她没有离开,只是固执地站在那里,目光穿过铁丝网,死死盯着台上那个身影。
许妄又挨了一拳。西怡能清晰地看到血从他嘴角飞溅出来,在刺眼的灯光下像一串红色的珠子。她的指甲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许妄!够了!认输吧!"她终于忍不住喊出声,声音淹没在观众的嘶吼中。
台上的人似乎听见了。他转过头,冲她的方向扯出一个带血的笑,然后突然暴起,一记勾拳击中对手下巴。对方轰然倒地,裁判开始读秒。
"十、九、八..."
西怡看着许妄摇摇欲坠地靠在围绳上,大口喘着气。他赢了,但那张总是对她温柔笑着的脸此刻肿得几乎认不出来,右眼完全睁不开,胸口剧烈起伏着。
"三、二、一!胜者——许妄!"
观众席爆发出欢呼和咒骂。许妄举起颤抖的手臂,然后突然弯下腰,喷出一口鲜血。
西怡推开拦路的工作人员冲上拳台时,许妄已经倒在了地上。她跪在他身边,手足无措地擦着他脸上的血,却越擦越多。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她冲周围人尖叫,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有人递来一条脏毛巾,她接过来按在许妄额头的伤口上。许妄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认出了她,嘴唇动了动。
"别说话,救护车马上就到。"西怡的声音在发抖。她今天偷偷从订婚宴上溜出来时,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许妄明明答应过她不再打黑拳的。
许妄的手摸索着找到她的,握紧。他的手掌粗糙温暖,沾满了血和汗,和她精心保养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西怡..."他气若游丝,"西装...口袋里..."
"别说了,求你。"西怡的眼泪砸在他脸上,冲淡了血迹。她今天化了精致的妆,穿了昂贵的礼服,现在全毁了。但她不在乎。
许妄固执地摇头,艰难地继续:"钥匙...存款...给你的..."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西怡低头吻了吻他血迹斑斑的额头,尝到了铁锈味。"你会没事的,然后我们离开这里。我取消婚约,我们去..."
许妄的手指突然收紧,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清明,像是回光返照。"不,"他声音很轻却坚定,"你要...过你该过的生活..."
医护人员冲上台,西怡被拉开。她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给许妄做心肺复苏,看着他们摇头,看着他们盖上白布。整个过程像一场荒诞的默剧,而她像个局外人。
"死亡时间,23点17分。"医生说。
西怡站在原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想起三天前,许妄在电话里说想见她最后一面时奇怪的语气。她当时正忙着试婚纱,随口说等订婚宴结束就去找他。
如果她早点来...
"小姐?"一个工作人员碰了碰她的肩膀,"您是家属吗?需要签字..."
西怡茫然地接过表格,机械地签下名字。她的视线落在许妄的外套上,突然想起他最后的话。
她颤抖着手从外套内袋摸出一把钥匙和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钥匙上贴着"城南区商业银行387号柜"的标签。那张纸是一封信,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忍受着巨大痛苦写下的:
"西怡: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三个月,我想在还能动的时候多赚点钱给你。
柜子里有三十万,是我这些年攒的。不多,但应该够你应急用。别告诉你那个未婚夫,男人都靠不住。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在那个高级餐厅当服务生摔了一盘菜,经理要扣你工资,我正好在隔壁桌。其实那天是我第一次去那么贵的地方吃饭,攒了三个月钱。
你演戏真差,大小姐。哪有服务生手上戴着卡地亚手表的?但我没拆穿你,因为你看我的眼神太有趣了,像个偷跑出来玩的小孩子。
后来知道你是西氏集团的千金时,我差点吓死。但你求我别说出去,说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傻姑娘,你哪里普通了?你是我见过最不普通的人。
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我生病的事。胃癌晚期,打拳打的。别哭,我不后悔。每次看到你吃我煮的泡面时皱鼻子又忍不住吃完的样子,就觉得值了。
好好活着,西怡。别像我一样。
许妄"
西怡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想起第一次带许妄去她公寓时,他看着豪华装修震惊的样子;想起他每次约会都坚持付钱,哪怕只是路边摊;想起他说要存钱带她去马尔代夫时认真的表情。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原来他一直在陪她演戏。
"小姐?"工作人员又开口,"需要帮您联系殡仪馆吗?"
西怡擦干眼泪,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黑卡。"用最好的。"她说,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另外,我要看监控,今晚的比赛。"
监控室里,西怡看着许妄在赛前拒绝了对手让他假输的提议。对方恼羞成怒,在手套里藏了金属块。许妄明明可以躲开致命几击,却选择了硬抗。
"他故意的..."西怡喃喃自语。许妄是在自杀。为了那笔赢比赛的奖金,为了她。
走出拳击场时,西怡的手机响了。是父亲。
"西怡,订婚宴还没结束你就跑了?陈家人很不高兴!"
西怡看着夜空,突然笑了。"爸爸,"她轻声说,"许妄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那个打拳的?"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谨慎,"你怎么还和他联系?我不是说过..."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西怡打断他,"你知道我和他的事,所以你才急着安排我和陈志明订婚。"
"西怡,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在哪?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了。"西怡挂断电话,拦了辆出租车。
城南区商业银行的夜间自助保险库空无一人。西怡打开387号柜,里面整齐码放着三十叠百元大钞,还有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一枚廉价的银戒指和一张照片——她和许妄在路边摊的合影,她正皱着鼻子吃他喂过来的烤串。
西怡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大小刚好。她想起有一次许妄拉着她的手量尺寸,说想给她做枚戒指。她当时笑着说他老土,现在谁还戴银戒指。
回到公寓已是凌晨三点。西怡惊讶地发现父亲坐在客厅里。
"我一直在等你。"父亲站起身,目光落在她哭花的妆和沾血的外套上,眉头紧锁。"为了那么个人,值得吗?"
西怡从包里拿出那三十万,扔在茶几上。"他死前还在想怎么保护我。"她声音颤抖,"而你呢?你只在乎公司股价。"
父亲的表情变得复杂。他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看看吧。"
西怡翻开文件,发现是一份医疗报告和...一张支票。许妄的医疗报告,日期是半年前。而支票是父亲开给许妄的,数额是五十万,被拒收了。
"我找过他,"父亲疲惫地说,"让他离开你。但他把钱退回来了,说除非你亲口让他走。"
西怡震惊地抬头。
"那孩子...很固执。"父亲揉了揉太阳穴,"后来我派人调查他,发现他已经病得很重了。我本想再给他一笔钱治病,但他拒绝了。他说...想靠自己给你留点什么。"
父亲走到窗前,背对着西怡。"我这辈子见过太多人,为了钱接近我们家的。他是唯一一个...拼命想证明自己不是为了钱的。"
西怡跌坐在沙发上,感到一阵眩晕。原来父亲一直知道,甚至...默许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哽咽着问。
"告诉你又能怎样?"父亲转身,眼中罕见的湿润,"看着他死在你面前?"
西怡低下头,泪水打湿了手中的照片。照片上的许妄笑得那么开心,仿佛拥有了全世界。而她现在才明白,他的全世界就是她。
"取消婚约吧。"父亲突然说,"陈家那边我来处理。"
西怡惊讶地抬头。
"就当是...对那个年轻人的一点尊重。"父亲走向门口,停顿了一下,"明天我会派人处理他的后事。你想...去看看他吗?"
西怡点点头,抱紧了那枚银戒指。
父亲离开后,西怡走到阳台上。天快亮了,城市开始苏醒。她想起许妄常说的话:"西怡,你看,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不管发生什么。"
但今天升起的太阳里,再也没有他了。
西怡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突然明白了许妄最后那个微笑的含义。他早就决定好要离开,用他的死,换她真正的自由。
而她,余生都将活在这个用生命铸就的反差里——他以为她不知道他有多爱她,就像她以为他不知道她有多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