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与创可贴

沈梦瑶推开练习室的门时，正午的阳光正斜斜打在镜墙上，将二十七个练习生的影子拉成细长的琴弦。她贴着墙根挪到角落，舞蹈老师严厉的喝令声在空调冷气中格外清晰："袁一琦！膝盖再打开两公分！"

镜前的少女猛地颤了一下，深蓝色训练服后背晕开大片汗渍。沈梦瑶看见她绷紧的小腿肌肉在打颤，脚踝处贴着卡通创可贴——是昨天在便利店买的桃子图案。

"休息十分钟！"老师按下暂停键的瞬间，袁一琦踉跄着跌坐在地。沈梦瑶数到第三下，对方仍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自动贩卖机的蓝色荧光映着沈梦瑶犹豫的指尖。她记得这个女孩，三天前选拔赛上跳坏ending动作却拿到A评级的独苗。当啷一声，葡萄汁滚落卡在出货口，她弯腰去够时，瞥见镜面反射里蜷在墙角的蓝色身影。

"要吗？"沈梦瑶蹲下身，薄荷糖纸在掌心窸窣作响。

袁一琦的刘海被汗水黏在额角，露出眉尾淡褐的小痣。她盯着糖纸看了两秒，伸手时创可贴边缘翘起，露出渗血的擦伤。

"低血糖？"沈梦瑶又递过葡萄汁，冰镇水珠顺着指缝滴在对方膝盖上。袁一琦触电般缩回腿，喉间挤出沙哑的"谢谢"。

走廊突然炸开喧哗，新一批练习生涌向声乐室。沈梦瑶被撞得歪向一边，手肘磕在镜框发出闷响。再抬头时，只剩地板上融化的水渍和半片桃子创可贴。

午休结束的铃声中，沈梦瑶在更衣室找到蜷在长凳上的人。袁一琦正往脚踝喷云南白药，刺鼻的气味混着薄荷糖的清甜。看见来人，她慌忙把药瓶塞进储物柜，带倒的衣架哗啦散落一地。

"我帮你。"沈梦瑶弯腰捡起训练服，指尖触到内袋硬物——是撕去标签的药盒。袁一琦突然劈手夺过，泛白的指节暴起青筋。

"别多管闲事。"她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更衣室顶灯忽然闪烁，沈梦瑶看见她后颈的膏药贴，边缘卷起发皱。

深夜十一点，沈梦瑶抱着换洗衣服经过舞蹈室。门缝漏出的光在地面切开金线，熟悉的《初恋》前奏隐隐传来。推门刹那，她看见袁一琦在镜前摔出闷响，膝盖重重磕在木地板上。

创可贴被血浸透的瞬间，沈梦瑶已经冲进去扶住她颤抖的肩膀。袁一琦的体温高得吓人，呼吸带着灼人的热度。

"你发烧了。"沈梦瑶的手背贴上她额头，这次对方没躲开。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之间划出银灰的栅栏，袁一琦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

医务室锁着门。沈梦瑶翻出常备药箱，碘伏棉签在袁一琦膝盖上晕开褐色的云。创可贴换到第三片时，对方突然开口："为什么帮我？"

窗外驶过的货拉拉车灯扫过袁一琦的脸，沈梦瑶看清她干裂的嘴唇："上周选拔赛，你往我包里塞过喉糖。"

袁一琦的瞳孔微微放大。当时沈梦瑶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却在候场时摸到包底陌生的润喉糖。她以为那是工作人员的好意。

凌晨两点的走廊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沈梦瑶扶着袁一琦回宿舍时，对方的重量渐渐压上她肩头。经过自动贩卖机时，袁一琦突然停住："葡萄汁...我赔你。"

硬币滚落的声响里，沈梦瑶看见玻璃映出她们交叠的身影。袁一琦的蓝发绳松了，碎发扫过她颈侧，带着退烧贴的凉意。

第二天晨练时，沈梦瑶的储物柜里多了盒未拆封的创可贴。桃子图案旁贴着便签，字迹潦草得像被猫抓过："别告诉老师。"她转头看向后排压腿的身影，袁一琦的膝盖上新换了小熊创可贴，在深蓝训练裤上格外扎眼。

舞蹈老师拍手集合的瞬间，沈梦瑶感觉衣摆被轻轻扯住。袁一琦塞来颗薄荷糖，指尖残留着云南白药的气味。镜墙映出她们并排的身影，午后的阳光将影子融成一团模糊的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