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瑶推开练习室的门时,春日的晨光正斜斜切过镜面,将空气中的浮尘照成飘散的金箔。袁一琦背对着门坐在把杆旁,指尖捏着枚褪色的创可贴,桃子图案的边缘卷起发皱,像片干枯的秋叶。她们之间隔着七步距离,恰是初舞台时升降台的间距,木地板上还留着当年用荧光笔画的定位标记。
"药检单是假的。"袁一琦突然开口,声带震颤惊落了柜顶的尘絮。她膝头的病历本摊开着,2019年8月17日的诊断记录被红笔圈出:血糖值正常,建议减少精神压力。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张舞台票根,正是她们初公演那天的日期。
薄荷糖盒从沈梦瑶指间滑落,二十七颗糖珠滚向四面八方。她想起出道夜袁一琦晕倒时,经纪人塞来的伪造报告——"低血糖"三个字成了贯穿十年的锁链。镜面倒映着袁一琦的后背,紫藤纹身下的疤痕随呼吸起伏,像蛰伏的蝶。
袁一琦转动轮椅碾过满地月光,滚轮在地胶上刻出同心圆的纹路。她掀起后腰的肌效贴,露出原始疤痕的蜿蜒走向:"威亚事故是人为的。"监控截图从病历夹滑落,画面里场务正在调整钢丝承重扣,腕表折射出某位高层的侧脸。
沈梦瑶的银色耳坠勾住对方发梢,像七年前那个慌乱的初舞台。消毒水味从袁一琦的止痛贴里渗出,混着薄荷糖的清甜,在晨光中酿成陈年的酒。她们在镜中对视,身后是散落的药盒、褪色的舞台票根,以及无数个欲言又止的深夜。窗外的樱花树正在抽芽,嫩绿的花苞裹着去年冬雪的残泪。
当第一缕完整的阳光刺破雾霭时,袁一琦撕开了更衣室储物柜的封条。陈年的碘伏棉签下压着未寄出的信,邮戳日期停在总选前夜。信纸边缘的茶渍晕开字迹:"那些故意打翻的葡萄汁,是我靠近你的借口。"沈梦瑶的指尖抚过泛黄纸页,忽然明白为何每次双人直播前,袁一琦总要更换同款薄荷香的洗发水。
练习室的蓝牙音箱突然播放起《初恋》,磁带的沙沙声里混着当年她们踩错拍子的轻笑。袁一琦推开轮椅扶手,理疗护膝的震动频率恰好契合了初舞台的舞步节拍。沈梦瑶的手搭上对方肩膀,隔着止痛贴感受到微弱却真实的心跳。她们在曦光中旋转,轮椅滚轮在地胶刻下交错的弧线,像被岁月锈蚀的月轨。
公司解约函飘落时,袁一琦正将止痛贴剪成樱花形状。沈梦瑶的银色高跟鞋碾碎电子手环,心率监测的警报声化作安可曲的余韵。她们把病历本碎片撒向通风口,看白色纸蝶乘着气流盘旋,如同那年舞台飘落的雪纺。更衣室的排风扇卷走最后一片薄荷糖纸,2019年产的包装在阳光下透出淡青的脉络。
便利店自动门叮咚作响,沈梦瑶将最后一枚创可贴贴上袁一琦的耳后。2019年款的桃子图案在晨光中苏醒,收银机吐出珍藏版薄荷糖——包装印着她们初舞台的剪影。玻璃橱窗外,举着双色灯牌的少女们正在更换新的应援词,LED屏幕上滚动着"青柠不朽,月光永恒"的字样。
袁一琦的指尖在货架间游走,最终停在那款葡萄汁前。易拉罐表面的水珠折射着七彩光晕,将她们的身影扭曲成二十岁的模样。当沈梦瑶习惯性伸手擦拭对方嘴角时,发现袁一琦的眼泪正渗入紫藤纹身的缝隙,在疤痕上浇灌出真实的花。
街角的樱花树终于盛放,花瓣落在袁一琦新换的白色护膝上,盖住了当年威亚留下的灼痕。沈梦瑶推着轮椅走过初遇时的长街,看见练习生们抱着舞蹈服奔向大楼,发梢扬起的弧度与她们当年别无二致。某个扎着蓝色发绳的女孩在自动贩卖机前踮脚,硬币滚落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飞蛾。
暮色降临时,她们停在剧场后门的消防通道。生锈的铁门吱呀作响,漏出《锈蚀月光》的彩排乐声。袁一琦的指尖划过沈梦瑶锁骨旧疤,在那里留下转瞬即逝的薄荷香。当最后一颗照明灯熄灭,她们在黑暗中握紧彼此的手掌——没有追光灯,没有提词器,只有二十年光阴在掌纹间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