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夜烬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拔步床上。
锦被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样,头顶是描金的床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与之前的破客栈、山林草地截然不同。他猛地坐起身,后背的伤口牵扯着疼,却不及心里的惊涛骇浪——这是哪里?
“醒了?”
林鸢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正翻看着一本线装书,腿上盖着薄毯,气色好了不少。
“这是……苏家的地方?”夜烬的声音沙哑,目光扫过房间,雕花的桌椅、墙上的字画,无一不透着富贵气。
林鸢七合上书,点了点头:“张启把我们带到了苏家在城外的别院。他说,这是苏主母的意思。”
夜烬的眉头瞬间拧紧:“你为什么要跟他走?”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质问——他明明说过,苏家是羊入虎口。
林鸢七的眼神暗了暗:“你中了影阁的毒,昏迷不醒,我没有选择。”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而且,张启给的解毒丹很有效。”
夜烬沉默了。他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的画面,毒烟发作时四肢瘫软的无力感,确实凶险。林鸢七独自面对追兵和昏迷的他,选择接受苏家的“帮助”,似乎是唯一的办法。
“他们没对你做什么?”他放缓了语气,目光落在她的腿上。
“没有。”林鸢七摇摇头,“张启很客气,请了大夫给我看腿,还送了这些衣服。”她指了指床边叠着的青色锦袍,“说是……方便我们进临安城。”
“方便监视还差不多。”夜烬冷笑一声,掀开被子下床,“我们得尽快离开。”
“恐怕没那么容易。”林鸢七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这别院四周都是苏家的护卫,我试过,根本出不去。而且……张启说,苏主母今晚要设宴见我们。”
夜烬的脚步顿住了。设宴?看来苏家是铁了心要把他们绑上船。
“她想干什么?”
“不知道。”林鸢七的眼神凝重,“但我总觉得,这场宴不简单。”她抬手碰了碰手腕上的银饰,“自从到了这里,它就一直发烫,像是在警告什么。”
夜烬的目光沉了沉。银饰对能量的感知不会错,这苏府里,一定藏着和异宝有关的东西,或者说,藏着危险。
“兵来将挡。”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既然躲不掉,就去会会这位苏主母。”
黄昏时分,张启果然来了。
他换了身更体面的锦袍,手里捧着两套崭新的衣服:“夜公子,林公子,主母的宴席已经备好了,请随我来。”
夜烬和林鸢七对视一眼,换上衣服跟着他往外走。
苏家别院比想象中大,穿过几重庭院,绕过一片荷塘,才到设宴的暖阁。暖阁里灯火通明,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角燃着银丝炭,温暖如春。
主位上坐着一位穿着绛紫色衣裙的女子,约莫三十多岁,容貌温婉,眉眼间却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锐利。她身后站着几个侍女,面前的矮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
“苏主母。”张启躬身行礼。
女子抬眸看来,目光落在夜烬和林鸢七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两位便是夜公子和林公子吧?久仰。”
夜烬没说话,林鸢七则拱手作揖,语气平和:“在下林鸢七,这位是夜烬。叨扰苏府,多谢款待。”
“客气了。”苏婉抬手示意,“坐吧。张启说,两位在青溪镇受了不少苦,这点薄宴,就当是赔罪了。”
夜烬和林鸢七在客位坐下,侍女立刻为他们斟上酒。酒液清冽,散发着淡淡的梅香。
“苏主母费心了。”林鸢七端起酒杯,却没喝,“只是不知主母特意设宴,所为何事?”
苏婉笑了笑,亲自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林鸢七碗里:“林公子看着像读书人,想必懂些古籍?我苏家藏书不少,只是有些残卷晦涩难懂,想请林公子帮忙看看。”
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却让夜烬心里的警铃响得更厉害。苏家明明是冲着异宝来的,却绕了这么大一个弯,显然没安好心。
林鸢七似乎没察觉,浅笑道:“略懂一些,若主母不嫌弃,倒是可以试试。”
“那就多谢林公子了。”苏婉举杯,“我敬两位一杯,希望接下来的日子,合作愉快。”
夜烬没动酒杯,目光直视着她:“苏主母怕是不止想让我们看古籍吧?”
苏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没生气:“夜公子倒是直率。实不相瞒,我确实有一事相求。”她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我想请两位帮忙,找到皇陵里的异宝。”
果然是为了异宝。夜烬和林鸢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
“异宝?”林鸢七故作惊讶,“那不是传说中的东西吗?据说能引魂噬心,凶险得很,我们这些普通人,怕是帮不上忙。”
“林公子太谦虚了。”苏婉放下酒杯,目光锐利起来,“影阁的人追杀你们,不就是因为你们身上有异宝的线索?而且……”她看向林鸢七的手腕,“林公子的手链,和传闻中异宝的纹路,倒是有些相似。”
林鸢七的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腕。
夜烬将一切看在眼里,冷声开口:“苏主母调查得倒是清楚。只是,我们凭什么帮你?”
“凭我能帮你们找到回家的路。”苏婉抛出诱饵,语气笃定,“我知道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异宝能撕裂时空,自然也能送你们回去。只要你们帮我拿到异宝,我保证,立刻让你们离开。”
这话直击两人的软肋。回家,是他们穿越以来最大的执念。
夜烬的心跳漏了一拍,却没立刻答应:“我们凭什么信你?”
“凭苏家在大靖的势力。”苏婉自信地说,“影阁背后是王丞相,他也在找异宝,想利用异宝的力量谋朝篡位。你们现在被影阁追杀,只有依附苏家,才有活下去的可能,更别说找到异宝,回家了。”
她的话很有道理,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让人无法反驳。
林鸢七沉默了片刻,看向夜烬,眼神里带着询问。
夜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味。
“可以。”他放下酒杯,语气平静,“我们帮你找异宝。但我们有条件。”
苏婉挑眉:“请说。”
“第一,提供足够的保护,确保我们的安全,尤其是……不受影阁和王丞相的威胁。”
“第二,提供所有关于异宝和皇陵的资料,不能有任何隐瞒。”
“第三,找到异宝后,必须先让我们尝试回家,确认可行后,再将异宝交给你。”
这三个条件合情合理,却也处处透着防备。
苏婉笑了笑:“没问题。只要你们真心合作,我保证,条件都能满足。”她看向张启,“张启,明天带两位去藏书楼,把所有关于皇陵的资料都找出来。”
“是,主母。”
宴席的气氛缓和了不少,苏婉又说了些临安城的风土人情,看似闲聊,实则在不动声色地打探两人的底细。夜烬和林鸢七小心翼翼地应对,只说自己是“偏远之地来的外乡人”,避开了穿越的真相。
宴席散后,张启送他们回房。
走到庭院门口时,林鸢七突然停下脚步,看向苏婉所在的暖阁,那里的灯火依旧亮着。
“她在撒谎。”林鸢七的声音压得很低,“关于异宝能送我们回家的事,她的心跳变快了。”
夜烬点头,他也察觉到了。苏婉的话听起来天衣无缝,眼神却不够真诚,尤其是提到“回家”时,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不管她有没有撒谎,我们都得先拿到资料。”夜烬低声说,“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林鸢七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暖阁的方向,若有所思:“我总觉得,苏婉知道的比她说的多。她看我手链的眼神,很奇怪,像是……认识这东西。”
夜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回到房间,夜烬立刻检查了门窗,确认没有异常后,才低声说:“今晚的酒有问题。”
林鸢七一愣:“有问题?我没喝出来。”
“不是毒药,是能让人放松警惕的迷药,剂量很轻,不易察觉。”夜烬解释道,“我刚才假装喝了,其实都吐在帕子里了。”他拿出帕子,上面果然有淡淡的酒渍。
林鸢七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还好你发现了。看来,这苏府果然处处是陷阱。”
“从明天去藏书楼开始,加倍小心。”夜烬叮嘱道,“苏婉想利用我们,我们也可以利用她的资料,找到异宝。至于回家……最终还是得靠我们自己。”
林鸢七点头,心里却沉甸甸的。她看着窗外的月色,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的银饰在暖阁里时,烫得特别厉害,尤其是在苏婉提到异宝的时候。你说,苏家会不会……早就见过异宝?”
夜烬的眼神变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苏婉的目的,恐怕就不止是拿到异宝那么简单了。
暖阁里,苏婉看着窗外的月色,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
“主母,他们答应了。”张启站在一旁,语气恭敬。
“答应是意料之中的事。”苏婉淡淡地说,“回家的诱惑,没人能拒绝。”
“那……我们真的要帮他们回家?”
苏婉笑了,眼神里带着一丝冷意:“异宝的力量,岂是他们能掌控的?等拿到异宝,他们的利用价值也就没了。”她顿了顿,“对了,去查查林鸢七的手链,我总觉得那东西很眼熟,像是……在哪本古籍里见过。”
“是,主母。”
张启退下后,苏婉拿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的“皇陵”位置,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夜烬,林鸢七……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