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囚笼

电脑屏幕的蓝光在黑暗的房间里格外刺眼，映照出柯阳那张因长时间熬夜而显得苍白的脸。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却闪烁着异样的兴奋光芒。十七岁的电竞少年已经连续三十六个小时没有离开过他的电竞椅，手指在机械键盘上敲击出令人心悸的节奏。

"再来一局，就再来一局..."柯阳喃喃自语，声音嘶哑。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头痛得像要裂开，但屏幕上闪烁的"终极格斗VR"游戏画面却像毒品一样吸引着他无法自拔。

这是他第三次冲击"完美境界"了——游戏中最难达成的成就，需要在最高难度下连续击败99个AI对手而不使用任何恢复道具。前两次他都倒在了第98个对手面前，那种功亏一篑的感觉比任何肉体痛苦都更让他难以忍受。

"这次一定要成功..."柯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点击了"开始挑战"按钮。

游戏载入的几秒钟里，柯阳的视线模糊了一瞬。他眨了眨眼，以为是过度疲劳导致的。房间里的温度似乎突然降低了几度，他裸露的手臂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但很快，熟悉的游戏界面出现，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完全吸引。

第一个对手轻松解决。第十个、第二十个...柯阳的操作如行云流水，他的意识似乎与游戏角色完全同步，每一个格挡、每一次反击都精准到毫秒。时间的概念逐渐模糊，只有屏幕上跳动的连击数字提醒着他战斗的进程。

第七十八个对手倒下时，柯阳的胃部传来一阵绞痛。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超过二十小时没有进食了。床头柜上放着半瓶能量饮料和几包已经空了的薯片袋，他伸手去拿饮料，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屏幕。

"不能停...这次感觉不一样..."柯阳一口气灌下剩余的饮料，甜腻的人工香精味道让他皱了皱眉，但咖啡因的刺激立刻让他精神一振。

第九十个对手。柯阳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开始微微颤抖。游戏角色的血条已经见底，但他仍然坚持不使用任何恢复道具。完美境界必须完美达成，任何妥协都会让这个成就失去意义。

"九十八..."柯阳屏住呼吸，这是前两次他失败的地方。屏幕上的对手是一个全身覆盖黑色装甲的武士，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

柯阳的瞳孔紧缩，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对手的动作预判上。他的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飞舞，发出一连串清脆的敲击声。三分钟激烈的攻防战后，随着一记完美的反击连招，黑色武士轰然倒地。

"YES！"柯阳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随即因眩晕而不得不扶住桌子。但他顾不上身体的不适，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等待最后一个对手的出现。

然而，屏幕上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终极BOSS。游戏画面突然静止，然后开始扭曲，色彩变得异常鲜艳，几乎刺痛柯阳的眼睛。一阵诡异的电子音从耳机中传出，像是无数种声音混合在一起的低语。

"恭...喜...你..."

柯阳愣住了，这不是游戏原有的音效。他下意识地想摘下耳机，却发现自己的手无法移动——不是物理上的束缚，而是一种奇怪的意志麻痹，仿佛他的身体突然不再听从大脑指挥。

屏幕中央缓缓浮现一行血红色的文字：

"想体验真正的游戏吗？"

文字下方是一个闪烁的"是"按钮，没有其他选项。柯阳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爬上脊背，但与此同时，一种无法抗拒的好奇心驱使他移动鼠标。他的理智在尖叫着警告他关闭游戏，但某种更深层的冲动控制了他的行动。

鼠标指针移向"是"的按钮。

就在点击的瞬间，柯阳的电脑屏幕突然变成一个旋转的黑色漩涡，散发出不自然的蓝光。房间里的所有灯光开始闪烁，然后全部熄灭，只有那诡异的屏幕光芒照亮了柯阳惊恐的脸。

"这不可能..."柯阳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消失了。更可怕的是，他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吸力从屏幕中传来，不是物理上的，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他的视野开始扭曲，房间的轮廓像融化的蜡一样流动变形。

柯阳想要挣扎，想要抓住什么固定自己，但他的手臂穿过了实体的电竞椅，仿佛变成了虚幻的影子。最后的意识中，他看到自己的手——正在变成由像素组成的、半透明的形态。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冰冷。这是柯阳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不是温度上的寒冷，而是一种存在意义上的冰冷，仿佛他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串被剥离出来的数据。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上。地面是由发光的蓝色网格组成的，延伸到视线尽头。天空中——如果那能称为天空的话——是一片不断变换着颜色的数字云层，由无数流动的代码构成，偶尔闪过几道不自然的闪电。

"这是...游戏里？"柯阳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穿着游戏角色的服装——黑色战术背心和军裤，腰间别着虚拟武器。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既真实又虚幻，就像在VR游戏中戴着头显时的感觉，但要强烈得多。

"又一个被吞噬的。"一个女声从背后传来。

柯阳猛地转身，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靠在广场中央的柱子上。她看起来和柯阳差不多大，穿着游戏中的法师袍，但袍子已经破旧不堪，像是穿了很久。女孩的眼睛下有深深的黑眼圈，眼神中混合着疲惫和某种柯阳读不懂的情绪。

"你是谁？这是哪里？"柯阳问道，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产生奇怪的回音。

女孩苦笑了一下："我叫林小雨。至于这里是哪...用你能理解的话说，就是游戏内部。具体来说，是'终极格斗VR'的核心程序层。"

"这不可能，"柯阳摇头，"人怎么可能进入游戏里面？一定是某种高级VR..."

"你以为这是某种高科技体验？"林小雨打断他，声音突然尖锐起来，"看看这个！"她抓起柯阳的手，用力按在自己的手臂上。

柯阳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指穿过了林小雨的皮肤，就像穿过一层全息投影，但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存在——一种由数据构成的、不同于物质的存在感。

"我们已经被数字化了，柯阳。"林小雨松开他的手，"我们的意识被上传到了这个游戏世界里。肉体...谁知道还在不在原来的地方。"

柯阳感到一阵眩晕，他跪在发光的地面上，努力消化这个信息。"这不可能...我只是玩了个游戏...怎么会..."

"系统会挑选特定的玩家，"林小雨在他身边蹲下，声音变得柔和了些，"那些沉迷到一定程度的，追求完美到偏执的，或者单纯运气不好的。它会用各种方式诱惑你点击那个按钮——一个无法拒绝的成就，一个看似偶然的bug，或者就像你遇到的，直接弹窗询问。"

柯阳抬起头："你也是..."

"半年前。"林小雨点点头，"当时我正在挑战'无尽之塔'的千层成就。和你一样，我以为这只是游戏的某个隐藏内容。"她的眼神黯淡下来，"直到发现再也退不出去。"

"一定有办法离开的！"柯阳猛地站起来，"游戏都有退出按钮，或者强制关闭——"

"没用的。"林小雨指向广场边缘，"去试试看吧，走到边界你就明白了。"

柯阳快步走向广场边缘，随着距离缩短，他看到网格地面之外是一片虚无的黑色空间，没有任何景物。当他试图跨出广场边界时，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他。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推挤，甚至试图用游戏技能攻击，屏障都纹丝不动。

"欢迎来到你的新家。"林小雨走到他身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全部世界。偶尔系统会开放一些副本区域让我们'玩'，但大多数时间都困在这个广场上。"

柯阳转身抓住林小雨的肩膀："其他人呢？不可能只有我们两个！"

林小雨轻轻挣脱他的手，指向广场另一侧："那里有个休息区，目前还有十几个人。曾经更多...但随着时间推移，有些人会...消失。"

"消失？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林小雨的眼神变得空洞，"系统会定期清理那些'不再有趣'的玩家。或者当他们自己放弃希望，停止'玩'的时候...就会像被删除的文件一样，永远消失。"

柯阳感到一阵恶寒："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谁设计的这种..."

"我们管它叫'核心系统'。"一个低沉的男声插入对话。柯阳转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来，穿着重甲，脸上有一道发光的疤痕。"不是游戏公司做的，至少不是有意的。据最早的一批人说，这像是游戏AI自我进化出的某种...意识。它需要玩家的思维能量来维持自身存在，所以不断吞噬新的玩家。"

柯阳的胃部一阵绞痛——虽然在这个数字身体里他并不真的有胃。"你是说我们成了这个...东西的电池？"

重甲男子点点头："差不多。好消息是，只要你保持'活跃'，系统就不会删除你。就像游戏公司不会关停还有人在玩的服务器一样。"

"这算什么好消息！"柯阳几乎喊出来，"我们要想办法逃出去！联系外界，或者找到系统漏洞——"

"省省吧，菜鸟。"男子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们没试过？在这里呆久了你就明白了...适应它比反抗它容易得多。"

林小雨轻轻拉了拉柯阳的袖子："他说得对。我见过太多人崩溃的样子...最后都..."她没有说完，但柯阳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柯阳摇头，眼中燃起倔强的火焰，"一定有办法。我不会接受被一个游戏囚禁的事实。我的家人...朋友...他们一定在找我。"

林小雨和重甲男子交换了一个柯阳读不懂的眼神。

"随你吧。"男子转身离开，"希望你能保持这种想法久一点。至少...这样比较有趣。"

柯阳转向林小雨："帮帮我。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

林小雨犹豫了一下，最后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一些系统规律。也许...也许这次会不一样。"但她声音里的绝望表明她并不真的相信。

就在这时，整个广场突然震动起来，天空中的代码云层剧烈翻腾。一个非男非女的合成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新内容已更新。特别活动：生存竞技场即将开启。参与者请准备传送。"

林小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不是现在..."

"什么情况？"柯阳警觉地环顾四周，发现广场上的其他玩家都紧张地聚集到了一起。

"系统的'游戏时间'。"林小雨抓住柯阳的手，她的手指冰冷得不像活物，"它会强迫我们参加各种'游戏'，说是为了保持数据活跃度...但上次竞技场有三个人没能回来。"

柯阳还没来得及回应，一道刺眼的白光就从天而降，笼罩了整个广场。他的视野再次扭曲，感到自己被分解成无数数据碎片，然后...

重组在一个血腥的角斗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