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约定

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洒进阶梯教室，为九月的午后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鹿小萌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双手紧握着一份报名表，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表格顶端印着"校学生会招新报名表"几个大字，墨迹似乎还未干透，蹭在她的拇指上留下浅浅的黑色痕迹。

"下一位，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鹿小萌同学。"讲台上传来清朗的男声。

小萌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那是学生会副主席程远，大三学长，传说中的校园风云人物。他站在讲台中央，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阳光恰好落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到、到！"小萌慌忙站起来，却不小心碰倒了放在桌边的水杯。水洒了一桌，她的报名表瞬间被浸湿了一半。

教室里响起几声轻笑。小萌的脸刷地红了，手忙脚乱地去抢救那张已经皱巴巴的表格，却不小心将水渍抹得更开。她感觉自己的耳朵烫得厉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紧张。"一道身影走近，递来一包纸巾。程远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表格湿了可以再填，人湿了可就麻烦了。"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小萌接过纸巾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那一小块皮肤顿时像被火燎过一样发烫。

"谢、谢谢学长。"她结结巴巴地道谢，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你报的是文艺部？"程远扫了一眼她湿漉漉的报名表，"周五晚上七点，三楼活动室有面试，记得准时来。"

小萌点点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直到程远转身走回讲台，她才敢偷偷抬眼，目光追随着那个挺拔的背影。那一刻，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生根发芽。

周五的面试出乎意料地顺利。小萌准备了一首自弹自唱的歌，原本紧张得手指发抖，却在抬头看见坐在评委席中央的程远时莫名平静下来。他全程专注地看着她，目光如有实质，让她忘记了台下还有其他评委存在。

面试结束后，小萌收拾好吉他准备离开，却在活动室门口被叫住。

"鹿小萌，等一下。"

她转身，看见程远大步走来，手里拿着她的报名表。

"学长还有事吗？"她小声问道。

程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小萌今天穿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露出白皙的脖颈。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皮肤像是会发光一样。

"你唱歌很好听，"程远终于开口，"但文艺部不缺歌手，他们需要的是能策划活动的人。"

小萌的心沉了下去，"所以...我落选了吗？"

程远忽然笑了，那笑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几岁，不再是那个严肃的学生会副主席，"恰恰相反。我觉得你更适合来主席团当我的助理，有兴趣吗？"

"啊？"小萌瞪大眼睛，"可是...我只是一年级新生..."

"我看中的是你的潜力。"程远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小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周一放学后直接来学生会办公室找我，我会带你熟悉工作。"

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程远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却奇异地没有让小萌感到不适。相反，她发现自己正在点头，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期待。

"好...好的，学长。"

"叫我程远就行。"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周末愉快，小萌。"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两个字从他唇间吐出，带着一种奇特的亲昵感。小萌站在原地，看着程远转身离去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跳再次失控。

接下来的一个月，小萌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作为程远的助理，她几乎每天都要在学生会办公室待到很晚。程远是个完美主义者，对每份文件、每个活动细节都要求极高，但他也从不吝啬于教导小萌。

"这份策划书的结构不对，"程远坐在小萌旁边，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电脑屏幕上的文档，"活动背景应该放在最前面，而不是预算。"

小萌咬着下唇点头，迅速修改文档。她能感觉到程远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际，让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变得笨拙。

"紧张？"程远忽然问道。

"没、没有。"小萌结巴得更厉害了。

程远轻笑一声，伸手将她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你每次说谎都会结巴，知道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小萌僵在原地。程远的手指擦过她的耳廓，留下一串细小的电流。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张力。

"学长..."

"叫我程远。"他纠正道，声音低沉，"私下里不用这么正式。"

小萌鼓起勇气抬头，正对上程远专注的目光。他的眼睛在台灯下呈现出深邃的棕色，里面闪烁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程远..."她试探着叫出这个名字，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程远的眼神暗了暗，忽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当助理吗？"

小萌摇头，无法言语。

"因为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特别的。"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下巴，"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小萌。"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中小萌。她从未谈过恋爱，更没想过会被程远这样的校园风云人物青睐。她应该感到高兴的，可程远语气中那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却让她隐隐不安。

"我..."

没等她说完，程远已经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这个吻强势而直接，不容拒绝。小萌瞪大了眼睛，双手无措地抵在他的胸前，却推不开他。程远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拉得更近。

当程远终于放开她时，小萌已经气喘吁吁，嘴唇微微发麻。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程远宣布道，语气里带着满足，"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萌想说他们应该先互相了解，想说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但看着程远自信满满的表情，她发现自己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她轻轻点了点头，换来程远又一个热烈的吻。

就这样，鹿小萌莫名其妙地成了程远的女朋友。起初，她确实感到幸福——程远帅气、优秀，在校园里几乎无人不知。每天都有女生羡慕地看着她挽着程远的手臂走在校园里。程远对她也很体贴，记得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经常带她去校外的高级餐厅吃饭，送她昂贵的礼物。

但渐渐地，小萌开始察觉到问题。程远的"照顾"逐渐变成了控制。他会查看她的课表，确保知道她每时每刻在哪里；他不喜欢她和别的男生说话，即使是小组作业的必要交流；他甚至开始对她的穿衣打扮提出要求。

"这条裙子太短了。"某天约会前，程远皱眉看着小萌准备的连衣裙，"换那条我给你买的米色长裙。"

小萌咬着嘴唇，"可是今天很热..."

"听话。"程远的声音温柔但不容置疑，"我不想别人盯着你的腿看。"

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程远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课堂上，就为了确认她真的在上课；他会翻看她的手机，删除他认为"不必要"的男性联系人；他甚至干涉她参加的社团活动，认为一些社团"浪费时间"。

小萌的朋友们开始疏远她，因为程远不喜欢她花时间与别人相处。她的室友们也小心翼翼，因为程远经常不打招呼就来宿舍楼下等她。

"你男朋友控制欲太强了，"室友林小雨曾私下提醒她，"这不健康。"

小萌知道林小雨说得对，但每次她试图与程远沟通，都会被他温柔的道歉和礼物所打动。"我只是太在乎你了，"程远会这样说，"我害怕失去你。"

直到那个灾难性的周五晚上。

小萌所在的文学社准备了一场读书分享会，她是主要策划人之一。活动前一周，程远就明确表示反对她参加，认为这会影响她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但小萌坚持要履行自己的责任，这是她为数不多反抗程远的时候。

活动当晚，小萌正在台上介绍自己最喜欢的小说，忽然看见后门被推开，程远阴沉着脸走了进来。全场安静了一瞬——程远在学校太有名了，几乎没人不认识他。

小萌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程远径直走到第一排坐下，双臂交叉在胸前，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她的手指开始发抖，几乎拿不稳话筒。

分享会草草结束后，小萌想悄悄溜走，却被程远在走廊上拦住。

"你故意跟我作对？"程远的声音冷得像冰，"我明明告诉过你不要参加这种无聊的活动。"

"这是我的社团..."小萌小声辩解，"我有责任..."

"责任？"程远冷笑一声，"你的责任是好好学习，而不是在这些没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上回荡，几个路过的学生好奇地看过来。小萌感到一阵难堪，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你能不能别这样..."她哀求道，"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程远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现在就跟我走。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放开我！"小萌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弄疼我了！"

程远愣了一下，松开手。小萌趁机后退几步，眼泪终于落下，"我受够了，程远。受够了你的控制，你的怀疑，你的无理要求。我们分手吧。"

程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小萌抹去眼泪，声音颤抖但坚定，"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程远站在原地，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小萌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态的样子——那个永远自信、永远掌控一切的程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起来几乎有些脆弱的普通男生。

"小萌..."他伸手想拉住她，但小萌躲开了。

"别再来找我了。"她转身快步离开，生怕自己心软回头。

接下来的两周，程远确实没有来找她。小萌辞去了学生会的工作，把程远送的所有礼物都打包放在了一个纸箱里。她以为自己会感到解脱，但心里却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块。

直到第三周的周一，小萌下课后发现程远站在教学楼外等她。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头发也不像往常那样一丝不苟。

"能谈谈吗？"他轻声问道，语气里没有往日的强势，只有恳求。

小萌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们去了校园里最安静的一个小花园。程远没有像以前那样擅自决定一切，而是小心翼翼地问她想坐在哪里，想喝什么。

"我错了，小萌。"程远开门见山，"这两周我想了很多...我意识到我对你做了多么过分的事。"

小萌惊讶地看着他——程远从不认错，至少在他们交往的这段时间里从未有过。

"我太自私了，"程远继续说，声音低沉，"我把你当成了我的所有物，而不是一个独立的人。但我真的爱你，小萌。我愿意改变，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真诚的泪光。小萌从未见过这样的程远——脆弱、坦诚、毫无保留。她的心开始动摇。

"我怎么知道你真的会改变？"她小声问道。

程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这是我这两周去看心理咨询师的记录。我知道我有问题，所以我主动寻求了帮助。"

小萌接过那张纸，上面确实印着某心理咨询中心的抬头。她抬头看向程远，在他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诚恳。

"给我一点时间证明，好吗？"程远轻声请求，"如果我再次越界，你可以立刻离开，我绝不会纠缠。"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程远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格外年轻，格外脆弱。小萌想起了他们初遇时的场景，想起了那个在学生会招新会上对她微笑的学长。

"好吧，"她最终轻声说，"我们再试一次。"

程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他克制住了想要拥抱她的冲动，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谢谢你，小萌。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就这样，他们复合了。起初，小萌还战战兢兢，担心程远会故态复萌。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程远真的在改变。他不再干涉她的社交和活动，不再突然出现在她的课堂上，甚至鼓励她多和朋友相处。

"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某天吃午饭时，程远这样说，"我不该试图成为你生活的全部。"

小萌感动得几乎想哭。她开始相信，也许他们真的能有一个健康的恋爱关系。

一个月后，程远提议周末和他的几个好朋友一起去郊外野餐。小萌欣然同意——这是程远第一次主动邀请她进入他的朋友圈。

"我最好的朋友周子瑜也会来，"程远介绍道，"他是我高中同学，现在在物理系。"

周六早晨，小萌在校门口见到了程远和他的朋友们。周子瑜是个高挑清瘦的男生，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比程远安静许多。他礼貌地向小萌点头致意，没有像其他男生那样过分热情或刻意保持距离。

"久仰大名，"周子瑜微笑着说，"程远经常提起你。"

野餐地点选在城郊的一个湖边。阳光明媚，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粼粼波光。小萌原本担心会不自在，但程远的朋友们都很友善，尤其是周子瑜。

当其他人忙着烤肉时，小萌发现周子瑜独自坐在湖边看书。出于好奇，她走过去想打招呼，却在看见书封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银河帝国》？你也喜欢阿西莫夫？"她脱口而出。

周子瑜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惊喜，"你读过？"

"当然！我最爱的科幻小说！"小萌兴奋地坐到他旁边，"我最喜欢第二部《基地与帝国》。"

"真的？我也是！"周子瑜合上书，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很少有人能欣赏阿西莫夫那种冷静的叙事风格。"

他们就这样聊了起来，从科幻小说谈到电影，再到音乐和游戏。小萌惊讶地发现，她和周子瑜有着惊人的共同爱好，而这些恰恰是程远完全不感兴趣的领域。

"你们聊得很开心啊。"程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小萌转头，看见程远端着两盘烤肉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微笑，但眼神有些复杂。

"子瑜也喜欢科幻，"小萌高兴地说，"我们刚发现我们都爱看《星际穿越》！"

"是吗？"程远把餐盘递给他们，"我不知道你还对科幻感兴趣，子瑜。"

周子瑜推了推眼镜，"我们高中时经常讨论这些，你忘了？"

程远笑了笑，但笑意未达眼底。他坐到小萌身边，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肩膀，"吃点东西吧，别光顾着聊天。"

小萌点点头，但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程远的手臂在她肩上显得格外沉重，像是某种无声的宣示。她偷偷瞥了一眼周子瑜，发现他正低头吃东西，表情难以捉摸。

回程的车上，小萌和周子瑜意外地坐在了一起。程远坐在前排，时不时回头和他们说话，但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和司机聊天。

"加个微信吧，"周子瑜小声提议，"如果你有兴趣，下个月有个科幻展，可以一起去看看。"

小萌犹豫了一下，但想到程远最近的变化和他承诺过的信任，还是点了点头。他们悄悄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有空再聊。

那天晚上，小萌收到了一条来自周子瑜的消息：「今天聊得很开心，这是科幻展的链接，有兴趣的话告诉我。」

她盯着手机屏幕，心跳莫名加速。这没什么，她告诉自己，只是普通朋友之间的交往。程远说过会尊重她的社交自由。

但当她准备回复时，程远的消息突然弹了出来：「睡了吗？今天玩得开心吗？」

小萌看着两条并排的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为何感到一丝愧疚。最终，她先回复了程远，然后才简短地回复周子瑜表示感谢，但没有明确答应去看展。

她不知道的是，这个看似无害的决定，将成为她和程远关系中的第一道真正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