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正式开始还有一个时辰,校场青砖缝里还凝着晨露,守卫们已按刀而立,甲胄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评判台上,柳月公子那架绣着银丝流云的坐辇早早停在中央,他头上一顶白纱帷帽垂落,轻纱如雾,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只偶尔有风掠过,能瞥见帷帽下一点温润的下颌线。
墨尘公子墨晓黑则倚着栏杆,玄色衣袍垂落遮住半只靴,头上一顶玄黑帷帽更显沉郁,帽檐下的纱幕纹丝不动,连一点眉眼的轮廓都不肯露给旁人看。
两人一素一玄,本是场上最惹眼的景致,偏生帷帽遮去了所有容貌,倒让台下踮脚看热闹的人少了大半兴致。
有人忍不住嘀咕:“这两位公子倒小气,连张脸都不肯让瞧。”
“你不是最厌这等吵嚷场面?”
墨晓黑指尖摩挲着帷帽边缘的暗纹,目光透过纱幕扫过台下攒动的人头,声音里没半分温度,像淬了层冰。
柳月指尖轻轻拨弄着袖上玉扣,白纱帷帽下的唇角弯出浅弧,连声音都裹着几分柔意:“你一会儿,自会知道答案。”
风掀起他的帷帽轻纱,隐约能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马蹄声远,百里东君跟着雷梦杀踏入场中,他眼尾扫过身边佩剑的考生,忽然撞了撞雷梦杀的胳膊:“哎,梦杀兄,你说今儿武试,谁能震惊全场?是那诸葛云,还是叶鼎之?”
雷梦杀脚步一顿,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这个选择里,怎么没你?”
百里东君眼睛瞬间亮了,心里那点小得意快溢出来——果然还是自家兄弟懂他!
他立刻挺直腰板,剑柄在掌心转了个圈:“那好,我、诸葛云、叶鼎之,咱们三个里,谁能震惊全场?”
“叶鼎之。”雷梦杀答得干脆,没半分犹豫。
“我!”百里东君手“啪”地按在剑柄上,剑鞘撞得腰间玉珮叮当作响。
“要震惊全场,现在还早。”雷梦杀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刚触到他的衣料,人已纵身跃起,衣袂扫过众人头顶,稳稳落在评判台上。
他对着柳月和墨晓黑抱了抱拳,声音里满是熟稔的调笑:“你们倒来得早,没我在,俩闷葫芦定是站了半时辰,都没找到话聊吧?”
一旁的童子灵素接话:“可不是嘛,两位公子从到这儿,就只说了一句话。”
“正常正常。”雷梦杀笑着摆手,转头看向两人,“一会儿武试开始,我下场主持吧,你们俩杵在这儿,都快把场子冻住了。”
“随便你。”墨晓黑靠回栏杆,声音依旧冷得像冰。
“肃静!”一声怒喝突然炸响,如泰山压顶般盖过全场喧闹。
雷梦杀踏地落在武场中央,玄色衣袍在风里展开:“在下雷梦杀,学堂李先生座下二弟子。台上是三弟子柳月,四弟子墨晓黑,今日由我等主持终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考生:“各位既入终试,按规矩需四人一队,共分四队。每队会得一条线索,寻一件指定事物——先寻到者,便可入学堂。但单条线索难辨方向,唯有集齐四条,答案才会清晰。所以,打败对手、夺取线索,才是唯一的生路。”
话音刚落,墨晓黑便从台上走下,停在雷梦杀身侧。
他抬起手,掌心托着四个绣着墨竹的锦囊:“每队取一个,锦囊不可销毁、不可藏匿,必须由队中一人随身携带。”
“那么,下一场比试在何处?”赵玉甲往前一步。
雷梦杀刚要开口,却忽然闭了嘴。
众人只觉周身的喧闹像被瞬间抽走,连风都停了。
一道白影从人群旁飘过,落在场边屋檐上,身后还跟着个穿浅绿衣裙的少女。
那少女梳着双环髻,发间别着朵淡粉绒花,正是巫蛮儿——她指尖捏着片刚摘的柳叶,轻轻晃着,眼神里满是戏谑。
白衣人转过身,一头银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光,脸上却不见半分苍老,唯有眼角细纹藏着岁月痕迹。他微微一笑,抬手往下一压,那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才散去。
他望向赵玉甲,双手轻轻展开:“下一场比试的地点,便是这……整个天启城。”
赵玉甲长舒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敬畏:“学堂李先生。”
“那终试在何时?”唯有百里东君见过李先生,倒没太多震动,只是急着问——他脑子里还惦记着雕楼小筑的秋露白,再晚些可就喝不上了。
这话一出,全场顿时炸了锅。
“你懂不懂规矩?也敢打断李先生!”
“能不能闭嘴?别扰了我们瞻仰先生风采!”
“怕不是疯了吧!”
百里东君被吵得耳朵疼,忍不住皱眉:“不就是个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百里东君。”李先生忽然开口,声音轻却清晰地落在他耳中。
百里东君一怔,抬头望去。
“你这么急着走,是不是想去喝秋露白?”李先生又问,眼神里带着几分笑意。
百里东君更愣了:“你怎么知道?”
“秋露白一月只出一日,一日只售两个时辰,你再不去,就得等下个月了。”
李先生从怀里摸出个白玉瓶,在阳光下晃了晃,“我方才路过雕楼小筑,便取了一盏,就在此处。”
百里东君的目光瞬间黏在玉瓶上,喉结忍不住动了动,舌尖悄悄舔了舔嘴唇,可余光还是忍不住往巫蛮儿那边飘——见她正低头玩着柳叶,连侧脸都透着灵气。
可下一秒,李先生仰头便将玉瓶里的酒一饮而尽,连滴都没剩,还故意对着百里东君晃了晃空瓶。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百里东君的手“唰”地按在剑柄上,指节都泛了白。
柳月轻轻摇了摇头,白纱帷帽下的眼神无奈又好笑;墨晓黑的玄黑帷帽纹丝不动,却不知是不是错觉,周身的冷意似乎淡了些;雷梦杀则别过脸,假装没看见这闹剧。
唯有巫蛮儿,偷偷对着百里东君做了个鬼脸,眼底满是促狭——她早知道李先生的性子,定要逗逗这个急脾气的公子。
百里东君正要发火,可瞥见巫蛮儿偷偷冲他做的鬼脸,又硬生生压下了火气,只闷声道:“你故意的!”
而人群后,叶鼎之自从看到巫蛮儿后,眼神瞬间软了下来,连周身的凌厉都柔化了几分。
他指尖悄悄攥紧,想起客栈那几日的相处,眼里满是温柔。
此刻见她笑,他嘴角也忍不住的弯了弯。
李先生长长“啊”了一声,满足地喟叹,随后垂眸看向百里东君,眼底满是戏谑:“但不给你喝!”
“你!”百里东君气得剑柄都在抖。
“你不是问终试何时吗?”李先生话锋一转,声音里多了几分严肃,“我现在就告诉你——便是现在。”
全场鸦雀无声,唯有风吹过衣袂的声响。李先生、巫蛮儿和三位考官神色淡然,仿佛只是说了件寻常事。
叶鼎之喃喃道:“今日,此时?还真是不给人半分喘息的机会。”
他望向巫蛮儿,见她还在晃着柳叶,眼神又软了几分。
李先生轻轻抬手,声音传遍全场:“那么,我就静等诸君,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了。”
巫蛮儿踮了踮脚,把手里的柳叶轻轻吹向空中,看着它飘向人群,眼底满是期待——这场比试,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