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便利店亮着惨白的灯，宁微把最后一口关东煮的汤喝完，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摩挲着那张电子名片。星辰科技的官网上，沈临川的证件照在"创始人"一栏里冷淡地注视镜头，与昨夜雨中温声询问她是否受伤的男人判若两人。
收银台后的店员打着哈欠整理货架，玻璃门外忽然传来跑车轰鸣的声响。宁微下意识把卫衣帽子拉得更低些——这个时间还在街上游荡的，不是醉鬼就是像她这样的失意者。
手机突然震动，跳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宁小姐，您有物品遗落在我司沈总车上，请于明早十点至星辰科技32层领取。】
她猛地坐直身体，打翻了手边的纸杯。滚烫的汤汁溅在手背上，却不及她心跳的灼热。那张量子猫的终稿果然在他那里，可若是被他看到画稿背面的......
宁微颤抖着点开云盘，调出五年前那场设计展的电子邀请函。在评委名单里，"沈临川"三个字赫然在列，职位标注是"星辰科技首席产品官"。记忆突然如潮水翻涌，她想起颁奖典礼上那个坐在评委席最右侧的年轻人，当时他正低头翻阅作品集，只在主持人念到她名字时短暂地抬过头。
"原来是他。"她攥紧胸口的衣料，呼吸间尽是便利店关东煮的甜腥味。那个曾在她跌落深渊时唯一说过"这个作品有原创性"的人，此刻正握着能将她最后尊严碾碎的证物。
星辰科技大厦的玻璃幕墙在晨光中折射出锋利的蓝，宁微站在旋转门前深吸一口气。前台小姐第八次偷瞄这个穿着褪色牛仔裤的女孩，她已经在等候区坐了半小时，膝头放着的帆布包边缘已经起毛。
"宁小姐？"穿深灰色套裙的秘书突然出现，"沈总临时有跨国会议，让我带您去办公室稍等。"
电梯平稳上升时，宁微数着楼层显示屏跳动的数字。32层的按键旁贴着量子计算机的科普贴纸，秘书注意到她的目光，微笑道："这是沈总亲自设计的，他说科技不该是冷冰冰的。"
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宁微被扑面而来的阳光刺得眯起眼。整面落地窗外是翻涌的云海，原木色书架上摆着《费曼物理学讲义》和《包豪斯设计年鉴》，最显眼的位置却放着一本蒙尘的《2018国际先锋设计展作品集》。
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五年前的噩梦就封存在那本册子里，第27页有她穿着白西装领奖的照片，下面本该印着"年度新锐设计师宁微"的烫金标题，如今只剩下被暴力撕除的残痕。
"宁小姐？"秘书的声音将她惊醒，"需要喝点什么？"
"温水就好，谢谢。"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在转身时撞上端着咖啡进来的男人。深烘培的香气在空气中炸开，对方手里的拿铁泼了她满身。
"抱歉抱歉！"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我是量子计算部的程述，真不是故意的......"
宁微低头看着卡其色风衣上的咖啡渍，突然想起五年前被泼红酒的那天。同样的狼狈，只是这次没有人哄笑着举起手机拍摄。
"没事的。"她接过纸巾擦拭，"请问洗手间在哪？"
冷水扑在脸上时，宁微听见隔间外传来高跟鞋的脆响。"听说沈总亲自约见的那个女的？在办公室等了一小时了。"带着讥讽的女声像刀片刮过瓷砖，"看打扮像送外卖的，不会是新来的清洁工吧？"
另一个声音轻笑："林主管别这么说，万一是沈总资助的贫困生呢？"
宁微关掉水龙头，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的脸。发梢还沾着水珠，睫毛膏晕成淡淡的黑影，确实比实际年龄憔悴许多。门外议论声仍在继续："听说那女的包里有设计稿，该不会空降来我们设计部吧？沈总最近对新产品视觉方案很不满......"
"凭她也配？"被称作林主管的女人冷笑，"我熬了三个通宵的方案都被驳回，这种连西装都买不起的......"
隔间门突然推开，宁微径直走向烘干机。议论声戛然而止，两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子僵在原地，其中梳着高马尾的那个胸牌上写着"设计部主管 林妍"。
"借过。"宁微轻声说。烘干机的轰鸣声中，她听到林妍从牙缝里挤出的低语："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总裁楼层了。"
回到办公室时，沈临川已经坐在会客沙发上。他今天换了银丝眼镜，正在翻阅她的画稿。晨光将他睫毛的影子拉长落在镜片上，听见开门声抬头时，宁微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有道新鲜的划痕。
"抱歉让你久等。"他示意她坐下，画稿被小心地装回文件袋，"这张量子猫的设计，原本是要用在什么地方？"
宁微攥紧湿漉漉的衣角："儿童科普读物的插图。"
"可惜了。"沈临川将文件袋推过来，"该被做成全息投影，放在科技馆的穹顶。"
她愣住，指尖触到文件袋背面冰凉的卡扣。那里本该有她昨夜临时写下的字迹——在极度疲惫与绝望中，她曾用铅笔在稿纸背面潦草地写过"去死吧"。
"沈总，"她突然起身，"如果没有其他事......"
"下个月星辰要发布量子教育机器人。"沈临川同时站起来，黑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视觉设计部分，你有兴趣试试吗？"
宁微的膝盖撞到茶几，青瓷茶杯发出清脆的颤音。落地窗外有群鸟掠过，在她视网膜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为什么是我？"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您看过我的简历吗？知道我之前......"
"我知道你设计的'未来城市'系列拿过红点奖。"沈临川走向书架，抽出的正是那本残破的作品集，"也知道你后来被指控抄袭。"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宁微看着他把作品集摊开在茶几上，第27页的撕裂处像道狰狞的伤疤。那些被她撕碎冲进马桶的奖杯照片，此刻正以另一种形式嘲笑着她的失败。
"这是当年主办方给我的样册。"沈临川的手指抚过残缺的页码，"我始终留着它，因为相信这里消失的名字，总有一天会重新出现。"
宁微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看见男人修长的手指翻开下一页，在评委评语栏里，有他遒劲的笔迹：「该作品在拓扑学与建筑美学的融合上具有开创性，建议重点观察——沈临川 2018.9.7」
"您当时......"
"我是第一个签字的评委。"他合上册子，金属袖扣在阳光下闪了一下，"也是唯一坚持要二次听证的人。"
泪水砸在文件袋上，晕开一片深灰。宁微仓皇转身，却被沈临川递来的方巾拦住去路。薄荷香混着雪松尾调，和他雨夜递来的毛巾是同款气息。
"星辰的新产品需要既能诠释量子理论，又能传递温度的设计。"他把方巾轻轻放在茶几边缘，"这是预付款合同，你可以带回去考虑。"
宁微的余光瞥见金额栏的数字，那是她接二十单插画也赚不到的数目。落地窗倒映出两人模糊的影子，她看见自己颤抖着伸出手，却在触到合同的瞬间被敲门声打断。
"沈总，三分钟后要和MIT实验室连线。"秘书探头进来，"林主管说新方案已经......"
"推到下午。"沈临川的目光仍停在宁微脸上，"去准备保密协议。"
当办公室重归寂静，他忽然从西装内袋取出折叠整齐的稿纸。宁微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量子猫设计的背面，铅笔写的"去死吧"下方，多了一行钢笔墨迹：
「但要先看看星星是怎么活过来的。——沈临川」
宁微走出星辰大厦时，怀里抱着装有合同的牛皮纸袋。春末的风卷起她的发梢，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宁小姐！"程述举着星巴克纸袋追来，"早上真是对不起，这个赔给你。"
她后退半步，对方却直接把纸袋塞进她手里："沈总特意交代的，说咖啡渍要用咖啡来还。"年轻的科学家眨眨眼，"他从不轻易夸人，但刚才开会时说了句'量子猫方案很有趣'。"
宁微低头，发现纸袋里除了拿铁，还有盒创可贴。薄荷味的，和沈临川方巾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手机在此时震动，跳出来自"星辉文化小林"的短信：「客户突然说要加单，之前的报价翻倍，接不接？」
她望着玻璃幕墙上晃动的云影，突然轻笑出声。指尖拂过合同扉页的烫金logo，那里印着星辰科技的slogan：Light up the st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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