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攸离而言，欧阳少恭是一个谜，一个缠绕着温暖雾气的、深不见底的谜
初遇时，他温和有礼，笑容如同琴川最柔和的春风，能轻易拂去人心头的尘埃
他懂医术
会耐心地为她把脉，开出能稍稍缓解她体内彻骨寒意的药方
他精通音律
指尖流泻出的琴音不像哥哥百里屠苏偶尔吹奏的叶笛那般孤寂苍凉
而是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总能让她因绝云剑死气而躁动不安的灵脉渐渐平息
在他身边，攸离总能感到一种莫名的宁静
那是一种与她守护在哥哥身边时截然不同的感受
守护哥哥是她的本能，是刻入骨髓的使命，带着沉重的负担和挥之不去的忧虑
而在欧阳少恭这里，没有那些
只有温言软语，清茶药香，还有那总能勾起一丝奇异熟悉感的琴音
她会看着他，心里常常会泛起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迷茫和依恋
她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她只知道，这个叫欧阳少恭的人，让她感到安心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她感到惶恐
随着旅途推进，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和哥哥凝重的神情告诉她，欧阳少恭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她体内的绝云剑死气似乎也更不喜欧阳少恭，每次靠近他，那冰冷的死寂之力都会隐隐躁动，像是在发出无声的警告
身体本能地排斥，灵魂却莫名地想要靠近
后来她才知道，他们中间隔着乌蒙灵谷的血海深仇，隔着绝云剑的冰冷死寂，隔着数不清的阴谋与算计
他温和的笑容下似乎藏着冰刃，关切的言语里仿佛淬着剧毒
她想，她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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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幻境，已非仙境，而是炼狱
天穹碎裂，熔岩横流，昔日仙宫玉宇崩塌倾颓
欧阳少恭立于废墟之巅，昔日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疯狂与偏执
百里屠苏解封焚寂，与他战得天崩地裂
那是一场宿命般的对决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欧阳少恭的身影即将彻底消散于烈焰之中的前一刻
他那双燃烧着疯狂的眸子，却猛地穿透混乱的战场，锁定在攸离身上
那眼神中的疯狂竟奇迹般地褪去了一瞬
露出了其下深藏的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有刻骨的疲惫
有一丝解脱
有浓得化不开的遗憾
还有一种攸离看不懂的，近乎悲伤的温柔
欧阳少恭呵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唇角勾起一个极其苦涩的弧度
欧阳少恭终究，是等不到你想起我了
攸离猛地睁大了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欧阳少恭好妹妹
那是一个极其亲昵，却又无比陌生的称呼，带着一种跨越了万古时光的缱绻与绝望
他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境
欧阳少恭这样…也好…
欧阳少恭忘了…也好…
蓬莱坍塌了
欧阳少恭只是…别再总是觉得冷了
话音落下，最后一点模糊的轮廓也彻底被蓬莱的烈焰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蓬莱坍塌，他们也被百里屠苏传送走，离开了这片战火
哥哥化为荒魂，消散在晴雪姐姐的怀里
周遭是震耳欲聋的崩塌声，风晴雪绝望的哭泣声，还有方兰生他们焦急的呼喊声
但攸离什么都听不见了
“好妹妹…” “别再总是觉得冷了…”
那两句话，狠狠刺入她空洞的记忆之海，试图搅起一些早已沉底的泥沙，却最终只留下一片更加混乱，更加疼痛的漩涡
他是谁？ 他为什么会那样叫她？ 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答案
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
那份一直困扰着她的莫名的安心与依恋，此刻变成了最尖锐的讽刺和最沉重的谜团
她失去了哥哥，也永远失去了弄明白那个谜的机会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她冰冷的脸颊
她想
她的泪
或许有一滴流是给欧阳少恭的
但这不重要了
她恨欧阳少恭
她最后看了一眼蓬莱的方向
转身，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暮色之中
如同投入大海的一滴水，再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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