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三十分,贺江站在俞家门前第三次整理衣领。
浅蓝色衬衫的袖口被他挽起又放下,最终决定保持原样。
他摸了摸裤袋里的游乐场门票,又确认了一下背包侧袋里的晕车药——虽然俞晚总说自己不怕高,但贺江记得她小时候坐海盗船吓哭的样子。
门开得比预想中快。苏凝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拎着公文包,发髻松散得不像平日的风格。"贺江?"她微微睁大眼睛,目光扫过少年明显精心搭配的衣着,"这么早..."
"约好和晚晚去游乐场。"贺江的视线越过苏凝肩头,注意到客厅茶几上散落的药盒和体温计。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下来:"她不舒服?"
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俞执边系领带边下楼,袖扣在晨光中闪着冷光:"这丫头半夜就喊头疼,刚才量体温——"他的目光落在贺江明显熨烫过的衬衫上,突然像被噎住似的停住了。
"三十八度六。"苏凝叹了口气,丝绸衬衫的袖口还沾着水渍,"我们有个跨国并购案要签约,对方要求必须携妻子入会..."
贺江已经弯腰换鞋:"我去看看她。"
"等等!"俞执一个箭步挡在楼梯口,领带歪到一边。他上下打量着贺江,从精心抓过的头发到一尘不染的运动鞋:"你..."
"老俞!"苏凝拽了拽丈夫的袖子,转头对贺江露出歉意的笑,"能麻烦你照顾她吗?退烧药在..."
"我知道。"贺江点头,小时候俞晚每次发烧,都是他帮忙喂药,"六小时一次,物理降温用温水擦颈动脉。"
俞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盯着贺江鼓鼓囊囊的裤袋——那里装着为游乐场准备的小风扇和防晒喷雾——突然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谢谢你照顾我们家晚晚。"他刻意加重了"我们家"三个字,每个音节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记得保持房门敞开通风。"
随着大门"砰"地关上,贺江长舒一口气。他轻手轻脚地上楼,在挂着毛绒兔子门牌的房门前停下。指尖刚碰到门把,就听见里面传来沙哑的呼唤:"贺江...哥哥?"
阳光透过薄荷绿的窗帘,将房间映得如同水底世界。
俞晚蜷缩在床上,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
她怀里抱着个兔子玩偶——正是贺江在游乐园给她赢的。
"别动。"贺江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手背贴上她的前额。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头一颤,连忙抽回手去拿体温计。
"游乐场..."俞晚的声音带着鼻音,湿漉漉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她无意识地揪着兔子玩偶的耳朵,"烟火秀..."
贺江正拧毛巾的手突然顿住。
他确实在备忘录里记下了今晚的特别烟火表演,但没想到俞晚也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他的耳根又开始发烫。
俞晚把脸埋进兔子玩偶,只露出一双眼睛:"你昨天自己亮着屏幕放茶几上的..."她突然咳嗽起来,咳得眼角泛红。
贺江连忙扶她靠好,温水递到唇边。
电子体温计"滴"地响起,三十八度九的数字让他眉头紧锁。他沉默地换着退烧贴,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楼下传来门铃声。贺江下楼签收了一个纸袋——里面是今早让管家去买的退热贴和电解质水。
路过厨房时,他系上围裙开始熬粥,就像小时候俞晚发烧时苏凝教他的那样。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贺江望着锅里翻滚的米粒,突然很庆幸今天的计划被打断。
在俞晚神志不清时去游乐场,绝不是他想要的方式。
他摸出裤袋里的门票,将它们和背包里的晕车药一起收进了抽屉最里层。
当粥的香气弥漫整个厨房时,贺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冰箱里找出腌好的酸黄瓜——那是俞晚发烧时最爱吃的小菜。
切菜的间隙,他抬头望向二楼窗口。薄荷绿的窗帘被风吹起一角,隐约可见床上隆起的身影。
有些等待,或许比计划中的约会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