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咔嗒”轻响的瞬间,苏渊鼻尖先捕捉到熟悉的气息——是苏晴常用的白茶味洗衣液,混着阳台晾衣绳上飘来的晚风,像只温软的手,轻轻拂去了满身消毒水的冷意。他被姐姐半扶着进门,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晒软的棉花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客厅里打转:沙发扶手上搭着他去年冬天常穿的深灰围巾,茶几上摆着还冒着热气的陈皮茶(他小时候总嫌苦,苏晴却总说润喉降火,但是苏渊觉得苦涩,偷偷倒掉),连电视柜旁那盆快被他养枯的文竹,此刻都抽出了新绿,叶片上的水珠在暖黄的灯光下晃成细碎的星。
苏晴“要不要先喝口茶?”
苏晴伸手想接他肩上的外套,苏渊却轻轻摇了摇头,径直往卧室挪去。推开房门的刹那,他几乎是“陷”进了柔软的床垫里——太久没碰过这样带着阳光味道的被褥,蓬松得能裹住整个人,不像病床上的床单,永远带着洗不净的冰凉。他蜷了蜷腿,后背贴上枕头的瞬间,忽然觉得眼眶发涩,连抬手扯被子的力气都没了,只任由身体跟着床垫一起,陷成一个温柔的弧度。
苏晴端着水杯走进来,把杯子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又伸手帮他把额前垂落的碎发拨到耳后。她的指尖带着刚洗过杯子的凉意,却让苏渊想起小时候发烧,姐姐也是这样坐在床边,指尖轻轻贴着他的额头试温度。
苏晴“睡吧,今天你也该累了。”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像落在湖面的羽毛。
苏渊“哦……姐姐晚安。”
苏渊的声音裹在被褥里,懒懒的像只刚晒过太阳的猫,尾音还带着点没散去的疲惫。他看着苏晴转身时,西装下摆轻轻扫过床沿,又听见她带上门时那声极轻的“咔嗒”,才缓缓闭上眼睛。
晨光还没来得及把窗帘染透,房间里还浸着一层朦胧的灰。苏渊躺在床上,眉头拧得像团打了结的棉线,呼吸时轻时重——梦里又是高中那条梧桐巷,秦雨沐手里的奶糖刚递到他面前,就被突如其来的雨打湿,糖纸在风里碎成飘飞的彩片,他伸手去抓,指尖只触到一片冰凉的雨丝。直到窗外泛起淡淡的鱼肚白,像给天空敷上一层薄纱,他才猛地睁开眼,额角还沾着因不安渗出的细汗。
起身时床垫发出轻浅的“吱呀”声,像在替他揉散残留的梦境。苏渊扶着墙走到厨房,橱柜门拉开时的“咔嗒”声在清晨里格外清晰。他从柜子里翻出半袋全麦吐司,又打开冰箱——里面躺着苏晴昨天特意买的土鸡蛋,还有一盒没开封的鲜牛奶。他记得姐姐胃不好,凉牛奶喝了会反酸,便把牛奶倒进小奶锅,开了最小的火,看着奶面慢慢泛起细密的小泡,像撒了把碎星星。
吐司片送进烤箱时,他靠在料理台边等,目光落在台面上苏晴常用的陶瓷碗上——碗沿有个小小的缺口,是去年他住院时,姐姐送饭不小心摔的。正愣神间,烤箱“叮”的一声轻响,烤吐司的焦香瞬间漫开来,混着牛奶的甜香,把整个厨房裹得暖融融的。
刚把吐司摆进盘子,身后就传来拖鞋蹭地的“沙沙”声。苏渊回头,撞进苏晴惺忪的睡眼——她穿着那件绿色恐龙睡衣,圆鼓鼓的恐龙脑袋印在胸口,袖子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细细的银手链;脚上却套着双粉色兔子拖鞋,毛茸茸的兔耳朵随着脚步晃来晃去,和她平日里穿西装、踩高跟鞋的干练模样判若两人。
“你怎么醒这么早?”苏晴的声音还裹着刚睡醒的沙哑,抬手揉了揉眼睛,指腹蹭到眼下的淡青。
苏晴“不是让你多睡会儿吗?”
她走到餐桌旁坐下,鼻尖动了动,视线落在冒着热气的牛奶杯上,嘴角不自觉地弯出个浅弧。
苏晴“还知道给我热牛奶,没白疼你这臭小子。”
苏渊把牛奶推到她手边
苏渊“昨天你带我跑了一天,也累。”
他看着姐姐拿起吐司咬了一口,恐龙睡衣的领口滑下来一点,露出颈后那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痣,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悄悄填满——没有监护仪的滴答声,没有消毒水的冷味,只有烤吐司的焦香、温温的牛奶,还有姐姐穿着恐龙睡衣的模样。
晨光透过窗纱,在餐桌布上织出细碎的金纹。苏渊望着苏晴咬下吐司时满足的侧脸,恐龙睡衣的衣角垂在椅边,粉色兔子拖鞋的绒毛沾了点面包屑,她还在无意识地用指尖蹭着牛奶杯壁,像个刚得到糖的孩子。
苏渊“真好。”
他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热牛奶上的雾气,刚出口就快要融进清晨的暖香里。指尖触到自己的水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指腹漫到心口——多久没有这样安稳的清晨了?没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没有消毒水刺鼻的气息,只有烤吐司的焦香、牛奶的甜润,还有姐姐穿着幼稚睡衣的模样,像把小时候那些被遗忘的温柔,都重新裹进了这杯冒着热气的牛奶里。
苏晴嚼着吐司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却亮得像盛了晨光。
苏晴“什么真好?”
苏渊拿起自己的吐司,咬下一口,脆响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他没直接回答,只是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远处的树梢染了层淡金,几只麻雀落在电线上,叽叽喳喳的叫声像在哼着不成调的歌。心里某个被病痛和回忆压得发紧的角落,好像被这清晨的暖意轻轻揉开,那些藏在奶糖纸里的遗憾、病床上的孤独,此刻都暂时退成了模糊的背景。
苏渊“没什么。”
他含着吐司,声音有点含糊,却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苏渊“就是觉得……今天的吐司挺好吃的。”
苏晴挑了挑眉,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苏晴“臭小子,嘴倒比以前甜了。”
指尖的温度带着熟悉的暖意,苏渊没躲,任由她捏着,嘴角的弧度却忍不住又上扬了些——原来“真好”从来不是指某件具体的事,而是这样寻常的清晨里,有人陪你吃早餐,有人把你的喜好记在心里,连空气里都飘着让人安心的甜。那当年的秦雨沐是否也会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