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再次泛白。

　　“……嗯，知道了。”

　　“……紧急训练赛？”

　　“……跟谁打？”

　　“……行，我马上回去。”

　　他挂了电话，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一下，才将手机塞回外套口袋。动作不算快，却带着一种被强行拽回现实的顿挫感。刚才好不容易松弛下来的肩膀重新绷紧，咖啡馆里那点残存的暖意，仿佛被电话那头传来的无形压力瞬间驱散了。他周身的气场又变回了那种熟悉的、带着棱角的戒备。

　　“怎么了？”我看着他重新戴正帽檐，遮住那双刚刚才流露出几分真实的眼睛。

　　“临时加训。”他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轻微的响声，“教练让立刻回去，约了King打训练赛，马上开始。”

　　King？我心里咯噔一下。联赛领头羊，今年状态火热到不行，号称“版本答案”的队伍。他们的打法出了名的窒息，前中期就能靠着凶悍的进攻和精准的资源置换把对手节奏彻底打乱。这时间点，突然约战King……

　　“现在？”我确认道，“跟King打？”

　　“嗯。”他应了一声，没什么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他拿起椅背上外套的动作，却泄露了几分仓促。“教练的原话是，‘找点刺激’。”他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想笑还是别的什么，“我看是想直接给我们电疗。”

　　这自嘲带着点凉意，但比刚才那种全然的低沉要好些。

　　“King啊……”我若有所思，“硬骨头。”

　　“何止硬骨头，”他已经穿好了外套，拉链拉到一半停住，低头看着桌面那杯快要化干净的冰水，“那是块淬了毒的钢板，谁碰谁掉层皮。”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我们现在这状态，估计是去给人家当沙包，增加他们胜率信心的。”

　　话虽这么说，但他握着外套拉链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拉到了顶端，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这个小动作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不正好？”我迎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点，“刚说完要找回那个只想赢的无畏，机会这不就来了？还是个重量级的。”

　　他被我这句话噎了一下，眼神闪了闪，没立刻反驳。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大部分表情，但我看到他下颌线微微收紧。

　　“……走了。”他没再多说，转身就往外走。步子迈得很快，带着一种奔赴战场的紧迫感。

　　走到门口，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声音隔着段距离传来，有点模糊，但足够清晰：

　　“谢了。”

　　然后，门被推开，又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也带走了那个刚刚卸下些许重担，又立刻背负起新压力的身影。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拿起自己那杯已经凉透的咖啡，轻轻晃了晃。

　　King么？也好。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是继续沉沦在“辜负”的恐惧里，还是能找回一点“只想赢”的血性，这一场，大概就能见分晓了。

　　但愿，刚才那番话，能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吧。哪怕只是一点点，能让他顶着King那块“淬毒钢板”的时候，少一点动摇，多一分狠劲。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无畏啊无畏，你这职业生涯，还真是……够刺激的。

　　“King……”无畏低声念叨了一句，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看不出是苦笑还是别的什么，“正好，试试看……还能不能打。”

　　他拿起桌上的帽子重新戴正，遮住了所有的表情，只留给我一个略显匆忙的背影。

　　“谢了。”走到门口时，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侧着身子，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知道他谢的是什么。不是那杯咖啡，而是刚才那番或许并不算安慰，但却意外戳破了他心防的对话。

　　看着他快步消失在门外涌动的人潮中，我端起自己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这场突如其来的高强度训练赛，对刚刚经历了一场内心风暴的无畏来说，会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让他破而后立的契机？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那个害怕辜负所有人的少年，在这一刻，或许终于开始思考，如何才能不辜负那个只想赢的自己。而答案，只能在接下来的战场上去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