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王城的轮廓在暮色中如一座浮动的蜃楼,黄沙漫过斑驳的城墙,将落日余晖碾成细碎的金粉。洛清秋勒马立于沙丘之上,霜华剑在鞘中轻颤,剑穗上的翡翠铃铛被风沙摩挲出细碎的清响。
"公子,再往前便是死城了。"说书人裹紧灰褐色的斗篷,枯瘦的手指指向远处残破的城门,"自三年前那场血祭后,再无人敢踏入半步。"
洛清秋抬眸,城楼上残破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隐约可见旗面上褪色的凤凰纹样。他忽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溢出的血珠坠入黄沙,转瞬便被吸吮殆尽。
"无妨。"他拭去唇边血迹,指尖轻抚过剑柄上缠绕的昙花纹路,"我本就是来赴死的。"
马蹄踏过腐朽的城门,腐朽的木质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城内街道空旷,唯有风沙卷着枯骨在青石板上滚动,发出空洞的碰撞声。
忽然,一缕幽咽的琵琶声自王宫深处飘来。
洛清秋眸光一凝,霜华剑无声出鞘三寸,剑刃映出街道两侧屋檐下悬挂的铜铃——每一只铃铛上都刻着诡异的符文,铃舌竟是一截森白的指骨。
"彼岸蛊的引魂铃……"说书人嗓音发颤,"公子,我们怕是入了局。"
洛清秋不语,只是踏着琵琶声的韵律缓步前行。转过一道残垣时,眼前豁然开朗——
王宫前的广场上,数百盏青铜灯悬浮半空,灯芯燃烧着幽蓝的火焰。灯阵中央,一袭红衣的楼兰女王背对着他们,指尖在琵琶弦上拨出最后一个颤音。
"你来了。"她的嗓音如浸了蜜的鸩毒,甜腻而致命。
洛清秋的剑尖垂地,在沙土上划出一道细痕。"我来取解药。"
女王低笑,缓缓转身。月光照在她脸上时,洛清秋瞳孔微缩——那张与乌兰七分相似的面容上,爬满了猩红的蛊纹,如同活物般在皮下蠕动。
"我弟弟的刀,没能留住你。"她指尖抚过琵琶弦,带出一串诡谲的音符,"可你以为,楼兰的蛊,是那么好解的么?"
话音未落,悬浮的青铜灯突然齐齐炸裂!
幽蓝火焰化作无数流萤扑向洛清秋,每一簇火中都裹着一只狰狞的蛊虫。霜华剑骤然清鸣,剑身冰纹绽放如莲,斩落的火焰在剑锋上凝结成冰晶坠地。
女王的身影倏忽出现在三步之外,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他的剑刃,溅起的火星竟在空中凝成一行梵文——
"以剑客之血,祭彼岸花开。"**
洛清秋旋身后撤,剑尖挑破袭来的红纱,却见纱幔后飞出七枚玉簪,簪头雕刻的毒蛇张口咬向他咽喉!翡翠铃铛急促震颤,他仰首避过致命一击,反手斩落三枚玉簪,剩余四枚却深深钉入身后石柱。
"三年前你师父以命封蛊,今日轮到你了。"女王的笑声在夜风中飘荡,她赤足踏过满地冰晶,足踝金铃摇曳如招魂的咒语。
洛清秋忽然收剑归鞘。
这个动作让女王身形微滞。
"你可知我为何能活到现在?"他自怀中取出一支枯萎的昙花,花心渗出紫金色的汁液,"因为我师父的冰棺,就停在王城地宫。"
女王的蛊纹突然剧烈抽搐!
地面开始震颤,广场中央的青石板寸寸龟裂,一具水晶棺椁自地底缓缓升起。棺中沉睡的白衣男子眉心有一点朱砂,双手交叠置于胸前,掌心里躺着一枚青铜钥匙。
"不可能!"女王厉啸,"当年的祭坛明明——"
霜华剑刺入地缝的刹那,整个广场的符文同时亮起血红光芒。洛清秋咳着血轻笑:"祭坛需要两个祭品……一个封蛊人,一个……解蛊人。"
他拔出染血的剑,剑尖正抵住自己心口。
"而现在,该结束了。"
女王疯了一般扑向水晶棺,却在触及棺椁的瞬间被一道金光弹开。她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指尖,突然发出凄厉的尖笑:"你以为这样就能解脱?彼岸蛊会带着我们的仇恨,永远纠缠——"
话音戛然而止。
霜华剑贯穿心脏的瞬间,洛清秋将枯萎的昙花按在棺椁上。花汁渗入冰棺的裂痕,与三年前封存的血泪交融,化作一场紫金色的雨笼罩王城。
雨水中,女王的红裳寸寸剥落,蛊纹如退潮般消散。她怔怔望着自己恢复光洁的手臂,突然跪倒在地,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呜咽。
说书人颤抖着扶起咳血的剑客,却见他染血的指尖正轻轻摩挲棺中人的面容。
"师父……"洛清秋的嗓音轻得仿佛叹息,"这次……我够优雅了吗?"
雨幕深处,水晶棺里的白衣男子唇角微扬,恍如当年在江南烟雨中,看着小徒弟第一次挽出完美剑花时的温柔笑意。
翡翠铃铛坠地的脆响中,最后一滴紫金色的雨,悄然渗入大漠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