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缠缠绵绵下了半月，藏锋阁的瓦当滴着青苔，檐角铜铃浸透了水汽，响声愈发沉闷。贺兰雪倚着剑柳翻检旧籍，忽见阿昙提着裙角奔来，腕间银铃缠着缕带血的柳丝——正是那日敦煌埋入泉眼的青铜剪残穗。
"月牙泉...泉眼枯了！"她摊开掌心，一捧银沙正簌簌漏下，"沙粒上刻着《兰亭序》残句......"
话音未落，太湖突然传来裂帛之声。二十四万柄沉剑破水而出，悬在云间组成与贪狼星对峙的阵型。最中央的青玉碑渗出紫金雾霭，在空中凝成洛清秋抚箫的残影。
"故人踏月来。"残影忽然开口，"当烹新茶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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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叩门声惊落满阶雨珠。
来客是位撑碧罗伞的少女，伞骨由七十二根孔雀翎羽编成，伞面绘的竟是敦煌星坠图。她解下腰间鎏金灯盏搁在石案上，灯芯跃动的不是火，而是凝成玫瑰状的霜气。
"三年前买的灯，今日来添油。"少女嗓音浸着塞外风沙的粗粝，瞳仁却清亮如江南春水。
贺兰雪拨弄灯芯的手蓦地顿住——霜气玫瑰的纹路与阿昙那支冰雕的一模一样。灯壁内侧用朱砂描着微缩的剑冢图，贪狼星的位置钉着根柳叶银针。
"这灯油..."他抬眼看向少女眉心若隐若现的朱砂，"怕是要用楼兰王族的血来点。"
油纸伞突然旋转，翎羽间迸出七点寒芒。阿昙的柳枝后发先至，卷住暗器的刹那，青铜剪残穗突然发烫——那些"暗器"竟是凝固的星屑，遇热便化作流萤扑向剑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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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底部的青玉碑开始渗血。
守林人驾舟巡视时，发现沉剑组成的浑天仪缺了一角。缺失处浮着艘冰雕乌篷船，船头立着个与卖灯少女面容酷似的女子，正用断桨在虚空刻字。
**"剑魄当归尘"**
最后一笔落下时，整片湖区的鱼群突然跃出水面，鳞片上皆映出敦煌沙海的画面——月牙泉底裂开深渊，无数青铜剑倒悬如林，剑穗上系着的翡翠铃铛正在无风自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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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锋阁的梅雨染了铁锈味。
少女的碧罗伞已被剑气撕碎，露出内衬的青铜甲片。甲片缝隙里钻出带刺的藤蔓，开出的白海棠竟与当年祭司所种一般无二。贺兰雪以柳枝作剑，点破三朵花苞后忽觉指尖发麻——花瓣里藏的不是毒，是二十年前洛清秋封存的记忆光尘。
"看清了吗？"少女旋身避开阿昙的冰玫瑰，"你师父才是最初种下剑毒之人！"
光尘映出的画面让贺兰雪踉跄半步：青衣人跪在青铜祭坛前，将融化的霜华剑灌入幼童咽喉。那孩童眉心朱砂灼灼，分明是楼兰女王的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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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更鼓惊起夜鸦。
剑柳突然剧烈震颤，根系从地底拔出的刹那，带出七十二具水晶棺。每具棺中都封着位持剑女子，面容与卖灯少女如出一辙。阿昙腕间银铃炸裂，溅出的血珠在棺盖上汇成偈语：
**"裁春人亦种毒人"**
少女突然割破手腕，血瀑浇在棺椁上："三百年了，姐姐们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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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上空惊雷炸响。
洛清秋的残影在电光中凝实，箫管点向贺兰雪眉心："痴儿，还不醒么？"
剧痛中，贺兰雪看见自己前世今生如走马灯流转：初代剑主熔剑时的癫狂、洛清秋剜心封毒的决绝、阿昙从剑气中苏醒时眼角那滴泪......
"原来我才是剑毒本源。"他忽然轻笑，握住刺入心口的柳枝，"这局棋，该收官了。"
柳枝寸寸断裂，渗出混着星砂的春泥。少女们的水晶棺突然炸裂，二十四万柄沉剑调转方向，剑柄朝下刺入太湖——
惊天浪涛中，贺兰雪最后看见阿昙将冰玫瑰簪在少女发间，两人眉眼重合如镜中倒影。洛清秋的箫声忽然转柔，带着塞外古调的苍凉：
**"且将新火试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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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停歇那日，渔夫在湖心捞出盏青铜灯。
灯芯已灭，灯座刻着幅新画：白衣剑客折柳作剑，红裙少女捧灯而立，远处沙海有株新柳正在抽芽。最奇的是灯油——凝成琥珀色的一滴，细看竟是微缩的月牙泉，泉底沉着柄生锈的青铜剪。
当夕阳将灯影投在青玉碑上时，守林人惊觉碑文又变：
**"剑魄归尘土，春风自往来"**
七十二艘乌篷船无端出现在雨后的太湖，船头皆摆着盆白海棠。花瓣上的露珠映着星光，仔细看去，每颗露珠里都浮着个挽剑花的青衣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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