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日头升了又落,明德帝身体的反复只在极小的圈子里流转。除了时刻随侍的五大监与几位心腹属下,满朝文武乃至后宫嫔妃都只当陛下偶感风寒,无人知晓龙椅上那看似威严的身影,正被无形的病痛反复撕扯。
谨宣站在廊柱的阴影里,一身紫色监服与暗沉的光影融在一起,几乎瞧不见轮廓。他没有凑上前去听太医们的低语,只微微偏着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影,精准落在殿内皇帝的背影上。那双眼眸里没有半分同僚的焦灼,反倒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不起半点波澜。
当龙椅上的皇帝执笔批阅奏折的指尖再次不受控地发颤,墨滴在明黄奏章上晕开一小团污渍时,谨宣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蜷起,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眼底漾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 我那小徒儿说得对:不死,不就好了。
公主府邸的庭院里,晚风带着栀子花的甜香漫过回廊。无心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乌黑的假发柔顺地垂在肩头,衬得本就俊秀的眉眼愈发好看。他指尖捻着书页,目光却没落在字上,而是望着廊下晃动的灯笼,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这些日子是他离开寒水寺后最安稳的时光。姐姐萧云弋不在府中时,他便翻着她特意寻来的杂记,从江湖轶闻读到坊间话本,指尖划过书页时都带着珍惜;或是换上护卫的衣裳,压低帽檐在府中闲逛,看园丁修剪花枝,听侍女们说些家长里短,寻常的烟火气都让他心生暖意。
待萧云弋归来,他便像株藤蔓般黏上去。她在书案前处理事务,他就搬个小凳坐在旁边研墨;她午后小憩,他便守在榻边轻摇蒲扇,怕风大了吹凉,又怕风小了热着,扇柄摇得极有分寸。
这夜萧云弋兴致颇好,换了身素雅的常服,带着他登上府中的望月台。天启城的夜景在脚下铺展开来,纵横的街巷像银线织就的网,万家灯火如星子落满人间,远处传来孩童的笑闹与商贩的吆喝,一派鲜活的繁华。
忽然间,天边炸开绚烂的烟火,金红的光焰映亮了半边夜空,碎屑如雨般坠落,引得城下传来阵阵欢呼。萧云弋抬着头,晚风拂起她的发丝,眼底盛着灯火与烟火的亮色,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无心却在此时转头望向她,烟火的光在他眸中明明灭灭。他看着姐姐被暖光映亮的侧脸,看着她唇边的笑意,看着她眼中流转的温柔,忽然觉得这漫天烟火、万家灯火都成了模糊的背景。世间再美的光景,都比不上眼前人眼底的暖意与鲜活 —— 这才是他心中最珍贵的风景。
月上中天,清辉透过窗棂洒在地面,织出一片银白。萧云弋的房间里忽然掠过一道黑影,落地无声,正是苏昌河。
他身形挺拔,玄色衣袍上沾着夜露的潮气。萧云弋早已将府中防御部署悉数告知,他所行的路线有专人把守(以前影宗的部分人手),皆是她的心腹手下,见了他那熟悉的身影便会放行,是以他来得这般轻而易举,连廊下的夜巡护卫都未曾惊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