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林轩蹲在湿漉漉的苔藓地上，用手指拨开碎玻璃般的透明叶片。三天前还张牙舞爪的食人花，现在蔫巴巴地蜷缩在墙角，藤蔓上挂着夜露似的营养液。星野绫说这是植物们在自我修复，就像人类结痂。
"林哥，第七区的水泵修好了。"雨宫澈抱着工具箱从走廊拐角跑来，工装裤上沾着荧光绿的树液。少年脖子上挂着机械齿轮和橡果串成的吊坠，跑起来叮当作响。
林轩抬头看了眼温室穹顶。原先暴君居住的水晶宫殿已经改成过滤阳光的棱镜，把毒辣的直射光打散成温柔的彩虹。几个顶着向日葵花盘的园丁正在高空作业，他们用菟丝子当安全绳，叶片手掌灵活地拧着螺丝。
"小心脚下。"他提醒道。雨宫澈刚才跑过的地方，几株蓝紫色的小蘑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头。三天前这些蘑菇还是致命的神经毒素，现在被星野绫调整基因后，成了吸收辐射的清洁工。
监督者从堆满仪器的控制室探出头，她的量子身躯稳定了许多，左手皮肤下隐约可见叶脉状的血管。"过来看这个。"她在全息屏上划出光合网络的数据流，"东南角的榕树群在自发重组通讯系统。"
林轩跟着走进房间时，星野绫正把脸埋在咖啡杯里打盹。少女手边堆着二十几个培养皿，每个里面都养着不同颜色的苔藓。自从植物宇宙的统治系统崩溃后，她花了整整四十八小时重建生态链。
"这是好事。"林轩看着屏幕上榕树根系绘制的星图，"说明他们开始尝试自主管理了。"
监督者调出三小时前的监控画面。在废弃的刑场遗址上，十几棵白桦树用年轮刻出了简易的投票系统。年迈的松树们抖落松针当选票，年轻的蕨类用孢子计数。
"但这里有问题。"她放大某个角落。几株红杉的树皮上渗出黑色树脂，在年轮间形成反对派的标记。"暴君残留的基因片段还在影响部分植株。"
雨宫澈凑过来看屏幕，脖子上的橡果吊坠突然发烫。他摘下来放在操作台上，发现金属齿轮正在与树脂产生反应。"你们看！黑树脂碰到机械部件会发光！"
星野绫被惊醒时打翻了咖啡，深褐色的液体在培养皿间蜿蜒流淌。她愣了两秒，突然抓起滴管抽取咖啡渍："我怎么没想到用有机无机混合催化剂..."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三个蒲公英球滚进来，在空气中炸开成紧急通讯的荧光粉末。监督者挥手捕捉光点，眉头渐渐皱起："西北培育区出现异常生长，有工人被卷进变异藤蔓。"
等他们赶到现场时，三十米高的铁线蕨正在疯狂抽搐。原本用来固定植株的金属支架被拧成麻花，几个蘑菇工人挂在半空摇晃。更麻烦的是藤蔓表面渗出的黏液，正在腐蚀混凝土培育槽。
"让我试试。"雨宫澈从工具包掏出声波发射器。这是用食人花的声带改造的设备，能发出特定频率的植物语言。
少年按下开关的瞬间，变异藤蔓突然僵住。挂在藤上的蘑菇人趁机挣脱，轻飘飘地落进安全网。但还没等众人松口气，整株铁线蕨突然爆开成无数金属丝，暴雨般射向四面八方。
"蹲下！"林轩扯过旁边的防弹玻璃板。金属丝打在玻璃上发出冰雹般的脆响，有几根擦过他的肩膀，在工作服上划开冒烟的口子。
星野绫从培育槽后面抛出几个种子胶囊。胶囊遇土炸开，长出喇叭状的捕虫草，把满地乱窜的金属丝吞进消化液里。监督者趁机释放镇定光波，变异植株终于停止暴动。
"是光之存在的后手。"她检测着金属丝的成分，"暴君死后，某些基因锁自动解除了。"
雨宫澈蹲在烧焦的草地上，捡起半截还在扭动的藤蔓。突然发现藤芯里嵌着发光的芯片，上面刻着细小的编号。"这不是自然变异...是人为植入的控制器！"
林轩用镊子夹起芯片对着阳光。米粒大的晶体里，隐约可见齿轮宇宙的标记。"看来我们捅了马蜂窝。"他想起离开机械地狱时，那些溃散的光之丝线可能没有清理干净。
傍晚的修复会议上，二十多个物种代表挤在温室大厅。会说话的含羞草负责记录，它的叶片速记比人类打字员还快。老榕树的气根在墙上投影星图，标记出另外三个发现控制器的区域。
"我提议暂停星际航行。"红杉代表抖落一身松针，"先清理母星的隐患。"
"我反对！"新生的爬山虎幼苗挥舞卷须，"光之存在不会给我们时间喘息。"
争吵持续到月亮升起。林轩靠在走廊听着里面的声浪，手里盘着雨宫澈新做的吊坠——金属齿轮包裹着发光树脂，像微型星云在掌心旋转。
星野绫抱着培养皿挨着他坐下。少女眼下的青黑比昨天淡了些，但白大褂上沾着可疑的荧光粉。"这是刚培育的清洁苔藓。"她把培养皿举到月光下，绒毯似的绿茵里闪烁着星屑般的光点，"能分解控制器残留的金属污染。"
雨宫澈从厨房端来三杯植物奶，杯沿插着薄荷叶。"食堂阿姨用向日葵籽现榨的，说是赔礼。"少年指着自己包扎好的手臂，"因为白天的事故。"
监督者从虚空浮现，量子身躯带着夜露的湿气。"查到了。"她在墙面投射出光之存在的工厂画面，"至少有七个宇宙被植入这种控制器，都是我们计划要解放的。"
林轩抿了口植物奶，意外的香醇口感让他挑眉。月光穿过棱镜穹顶，在脚边投下细碎的彩虹。"通知其他反抗军加强警戒。"他摩挲着吊坠上的星云，"我们按原计划去..."
警报声突然撕破夜空。
所有人冲向停机坪时，看见青铜方舟的引擎室在冒烟。变异藤蔓不知何时爬满了船体，金属与植物融合的诡异外壳下，隐约可见齿轮状的机械心脏在跳动。
雨宫澈的吊坠突然烫得握不住。星野绫的培养皿摔碎在地，清洁苔藓疯狂生长成防护网。林轩拔出弑神匕首，刃面映出方舟舷窗里晃动的黑影——某个结合了植物与机械的怪物，正在驾驶舱缓缓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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