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永瑾退下后,乾隆疲惫地倚靠在紫檀木榻上,殿内龙涎香的青烟在鎏金香炉上缭绕。
魏嬿婉轻移上前,葱白手指执起青玉茶壶,琥珀色的茶汤倾入御用珐琅彩瓷盏中,茶香随着蒸腾的热气在殿内弥漫。
"皇上脸色不好,可是朝政繁忙?"魏嬿婉声音轻问道。
乾隆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永璜......怕是不行了。"
话音未落,烛火忽地一跳,在皇帝憔悴的面容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魏嬿婉手中茶盏微微一颤,几滴茶水溅在绣着金线牡丹的袖口上。
她迅速稳住手腕,茶面涟漪渐平:"大阿哥吉人天相,太医院诸位大人医术精湛,定能......"
"不必安慰朕了。"乾隆苦笑,眼中血丝密布,"太医院首今晨跪禀,就这两日的事。朕......"他喉结滚动,"朕甚至不敢去看望他。"
魏嬿婉将茶盏轻轻搁在缠枝莲纹的茶几上,柔荑覆上乾隆青筋凸起的手背:"皇上是怕看见大阿哥怨恨的眼神吗?"
乾隆猛地抬头,眼中震惊如惊雷炸裂:"你......"他声音陡然提高,又在意识到什么后压低,"你怎么会......"
"臣妾伺候皇上十余载,怎会不懂皇上心事?"魏嬿婉握住乾隆的大手,"当年之事,大阿哥年少气盛,皇上严加管教是为他好。父子血脉相连,大阿哥心里定是明白的。"
殿外秋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乾隆长叹一声,将魏嬿婉揽入怀中。明黄色龙袍上的金线硌得她脸颊微痛,却不敢稍动。"嬿婉,只有你最懂朕。"
乾隆声音闷在她鬓边,"这龙椅,坐得朕......好生孤独。"
魏嬿婉依偎在他胸前,指尖悄悄抚平衣襟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皇上还有臣妾,还有永瑾、永瑜,我们都会......"
"皇上!"进忠仓皇的声音伴着凌乱脚步声打破殿内静谧,"大阿哥......大阿哥薨了!"
乾隆身体骤然僵硬,魏嬿婉清晰听见他胸腔里心脏停跳的刹那。乾隆立刻站了起来 ,起身时撞翻了茶几,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褐色的茶渍在波斯地毯上洇开一片暗痕。
"皇上......"魏嬿婉伸手欲扶。
"不必。"乾隆抬手,声音嘶哑如钝刀刮竹,"朕......独自待会。"
他踉跄着走向殿门,明黄背影在暮色中竟显出几分佝偻。
待脚步声远去,魏嬿婉脸上忧色瞬间褪去。她盯着地上茶盏碎片,忽地轻笑一声:"春婵。"
"娘娘。"
"让尚衣局连夜赶制素服,传本宫懿旨,六宫皆着缟素,撤红去彩。"她指尖抚过鬓边点翠凤钗,"另备白烛千支,檀香百斤,送过去。"
春婵面露难色:"娘娘尚在月子里,还有几天才......"
"这个时候还计较几天的事情!大阿哥薨逝乃是重事,本宫身为皇贵妃,岂能因几天的月子误了礼数?"她抚了抚衣袖,"去告诉内务府,本宫明日亲往致祭。"
三更时分,魏嬿婉乘着素轿来到灵堂。白幡在夜风中翻飞如蝶,百盏长明灯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
如懿早已经来到灵前,素白衣裙,发间只簪一朵白绒花。听到声响,她缓缓回头。
"皇贵妃娘娘金尊玉贵,何苦夤夜前来?"如懿声音平静,手中念珠却捏得指节发白。
魏嬿婉不急不缓地接过宫人递来的三炷香,袅袅青烟中她的面容显得格外慈悲:"娴贵妃节哀。大阿哥虽非本宫亲生,总是皇上骨血,本宫岂能不尽心?"
如懿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魏嬿婉身后捧着锦盒的宫人:"娘娘是带着晋封贺礼来祭奠亡者,倒是别致。"
"娴贵妃这话说的可真是酸啊,此乃本宫抄录的往生咒,愿大阿哥早登极乐。"魏嬿婉示意宫人展开经卷,金粉写就的经文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倒是娴贵妃......"她忽然压低声音,"听闻大阿哥弥留之际,也是念着你的。"
如懿身形微晃,手中念珠突然崩断,檀木珠子滚落满地。这正是她的痛处——永璜病重期间,她因避嫌几乎未曾来看望过。
"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