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将奏折重重摔在紫檀案几上,眉宇间阴云密布。
"金氏死前只见了如懿一人?"乾隆的声音低沉如雷,在养心殿内回荡。
进忠跪在冰凉的青玉砖上,额头紧贴地面,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回皇上,确实如此。太医说是肺疾不治,但..."他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唾沫。
"但什么?"乾隆眼神锐利如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那扳指碧绿如水,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进忠伏得更低,几乎要趴在地上。"但金氏死状蹊跷,口唇青紫,指甲发黑,不似寻常病亡。"
他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而且...金氏临终前似乎说了什么要紧话,但当时只有娴妃娘娘一人在内室..."
殿内静得可怕,连铜漏滴水的声响都清晰可闻。乾隆面色阴沉如水,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传朕口谕,"乾隆终于开口,声音冷硬如铁,"金氏生前已被废为庶人,丧仪按嫔位办理,不得逾制。灵柩不得停放在宫中,即刻移出紫禁城。"
"奴才遵旨。"进忠叩首领命,正要退下,忽听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
"皇后娘娘到——"
"臣妾参见皇上。"她盈盈下拜,声音如清泉击玉。
乾隆神色稍霁,伸手虚扶。"皇后不必多礼。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
魏嬿婉起身后,面露忧色,眉间一点朱砂更添几分楚楚动人。"臣妾听闻金氏殁了,特来请皇上节哀。"
她眼波流转,轻声道,"虽说是罪妇,但毕竟侍奉皇上多年..."
"一个毒妇,何须节哀。"乾隆冷哼一声。
魏嬿婉来到乾隆身侧,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萦绕在帝王鼻尖,既不浓烈,又难以忽视。
"皇上,金氏虽有错处,但毕竟养育四阿哥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声音轻柔,"若丧仪太过简薄,恐怕四阿哥面上无光..."
乾隆眉头微蹙,沉思片刻。四阿哥永珹虽已过继,但终究是他的骨血。想到那个儿子,他坚硬的心肠不由得软了几分。
"婉儿以为该如何?"乾隆转身,目光落在魏嬿婉姣好的面容上。
魏嬿婉低头轻语,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臣妾斗胆建议,以妃位之礼下葬,既全了皇家体面,也安抚了四阿哥。"
她眼角余光却敏锐地观察着乾隆的反应,见他神色松动,又补充道,"自然,这只是臣妾的一点愚见,最终还是要皇上定夺。"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乾隆面容阴晴不定。良久,他终于点头:"就依你所言。进忠,传旨内务府,按妃礼办理,但不得入妃陵,葬于嫔妃园寝即可。"
"嗻。"进忠躬身领命。
魏嬿婉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又迅速恢复成端庄模样。她体贴地为乾隆斟上一杯热茶:"皇上操劳国事,也要保重龙体才是。"
消息传到翊坤宫时,如懿正在暖阁里修剪一盆兰花的枯枝。
"娘娘,内务府传来消息,皇上准了皇后所请,金氏将以妃位之礼下葬。"芸枝低着头禀报,声音轻若蚊蝇。
"咔嚓"一声,如懿手中的剪刀竟将一根鲜活的枝条齐齐剪断。断枝落在案几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妃位?"如懿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握着剪刀的手指节发白,青筋隐现,"她害死那么多人,谋害皇嗣,如今倒能以妃位下葬?"
芸枝不敢接话,只低头站着,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如懿放下剪刀,拿起绣着缠枝莲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明日请安,本宫倒要看看,咱们这位'仁慈'的皇后娘娘,如何解释。"
次日清晨,永寿宫内香烟缭绕。众妃嫔按位次站定,向端坐在凤座上的魏嬿婉行礼。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众妃声音整齐划一,在殿内回荡。
魏嬿婉笑容温婉,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诸位妹妹请起。今儿天儿好,本宫特意让人备了今年新贡的碧螺春,大家都尝尝。"
如懿坐下后,便立刻开口:"皇后娘娘真是心地善良啊。"
"金氏生前屡次谋害皇嗣,娘娘却能不计前嫌,为她争得妃位丧仪,这份胸襟,臣妾自愧不如。"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众妃嫔屏息垂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庆嫔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溅出几滴茶汤在衣袖上,却不敢擦拭。
魏嬿婉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凤座扶手,金护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娴妃不必阴阳怪气的。"她声音依旧柔和,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是皇上同意的决定,毕竟四阿哥虽然过继出去,也是皇上的儿子,不能让他的面上无光。"
她顿了顿,眼神温柔中带着锐利:"再者,人死如灯灭,过往恩怨也该随风而散了。娴妃觉得呢?"
如懿正要开口,魏嬿婉却已转向其他妃嫔,笑吟吟地说起春日赏花的事宜:"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好,本宫想着三日后设个赏花宴,大家都来热闹热闹。"
这巧妙的话题转换,让如懿如鲠在喉的话不得不咽了回去。
她看着魏嬿婉游刃有余地与众妃谈笑,指甲不知不觉陷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