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林栖阁的暖阁里传出阵阵笑声。
盛纮握着林噙霜的手在宣纸上描画,墨兰在摇篮里咿呀学语,长枫则安静地坐在角落摆弄九连环。
"官人画得真好。"林噙霜倚在盛纮肩头,呵气如兰。
她今日穿着藕荷色绣蝶纹的袄裙,发间一支金累丝嵌宝石的步摇随着轻笑微微晃动,在灯下折射出细碎金光。
盛纮心头一热,忍不住在她腮边偷了个香:"都是霜儿教得好。"
窗外的雪娘看到这一幕,悄悄退了出去。她知道小姐这这几年来的转变有多惊人,从最初的冷漠抗拒,到现在柔情似水,连她这个贴身丫鬟有时都分不清,小姐对主君是真是假。
"雪娘姐姐,"小丫鬟捧着药包匆匆走来,"林小娘要的药材买来了。"
雪娘检查了药包,点头道:"去小厨房生火,记住,别让人看见。"她回头看了眼暖阁里其乐融融的景象,轻叹一声,转身消失在回廊尽头。
寿安堂里,老太太正咳嗽得厉害。房妈妈端着药碗进来,见老太太又把药推到一边,急得直跺脚:"老太太,您这病拖了半个月了,再不喝药怎么得了!"
"苦得很。"老太太摆摆手,"喝了也不见好,不如不喝。"
这时一个小丫鬟探头进来:"房妈妈,雪娘姐姐说有事找您。"
房妈妈眼睛一亮,匆匆出去,不一会儿捧回个食盒。揭开盖子,一股清冽药香顿时弥漫开来。
"这是..."老太太吸了吸鼻子。
"冰糖雪梨炖川贝,最是润肺。"房妈妈舀了一勺递到老太太嘴边,"您尝尝?"
老太太抿了一口,甜中带苦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莫名有些熟悉。
"她...还好吗?"老太太低声问。
房妈妈知道瞒不过,轻声道:"林小娘前儿染了风寒,刚好些就忙着配这方子。雪娘说,她熬到三更天呢。"
老太太望着窗外的雪,眼前浮现出林噙霜刚来盛府时的模样——那个会为她抄经熬药、会因她一句夸奖就眼睛发亮的小姑娘。如今她们近在咫尺,却像隔了千山万水。
"她还在怨我。"老太太喃喃道。
房妈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又舀了一勺药膳:"老太太趁热喝吧。"
此时林栖阁内,盛纮已去前院叫去处理公务。林噙霜脸上的柔情蜜意瞬间消散,她走到摇篮边,轻轻摇晃着墨兰。
"娘的墨儿真漂亮。"她指尖拂过婴儿娇嫩的脸蛋,眼中是长枫从未得到过的温柔,"将来定能嫁得比娘好。"
角落里,五岁的长枫不安地动了动。林噙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枫哥儿该去书房了,先生不是留了功课?"
长枫乖乖站起来行礼,小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懂事。
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母亲正专注地给妹妹唱摇篮曲,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雪娘回来时,正看见林噙霜在整理药材。她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小姐,药膳送过去了。老太太...似乎猜到了。"
林噙霜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分拣药材:"房妈妈不会多嘴。"
"可是..."雪娘犹豫道,"您既然关心老太太,为何不亲自去看看?"
"啪"的一声,林噙霜将药碾重重放在桌上:"你以为我如今是什么身份?一个以色事人的妾室!"
雪娘不敢再言,默默去收拾墨兰的衣物。
三日后,老太太精神好了些。
房妈妈面色凝重的走了进来,支吾道:"老太太,你还记得,陈举人吗?”
“记得,怎么好好的提起那家里。”
“外面都传疯了,陈举人娶妻这几年,听说他媳妇今儿跳了河。"
老太太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说是...婆母刻薄,丈夫动不动就打骂。"房妈妈低声道,"那媳妇怀了三次,都被打得落了胎,最后一次...直接跳了河。"
老太太脸色煞白,当年若不是盛纮强占了霜丫头,现在跳河的会不会就是...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吓得房妈妈连忙拍背。
"我的眼光..."老太太苦笑着摇头,"先是为自己选了那么个丈夫,接着是养出纮哥儿这样的养子,如今连给霜丫头相看人家都..."
房妈妈心疼地握住老太太颤抖的手:"这怎么能怪您?陈举人当年看着确实是个好的,谁知道..."
老太太望向窗外,雪花无声地落在枯枝上。
她忽然明白林噙霜为何疏远她了——那丫头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她。若她们表现得亲近,王若弗会怎么想?一个与老太太联手的小妾,在后宅一定不会安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