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林栖阁的烛火还亮着。林噙霜半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手中捧着一本账册,纤细的手指在密密麻麻的数字间游走。
案几上堆着厚厚一摞账本,最上面那本摊开着,墨迹未干的朱砂批注格外醒目。
窗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唇角却微微扬起。
盛纮推门而入时,看见的便是这幅景象——烛光为林噙霜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发间一支白玉簪子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微微晃动,在账册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这么晚还在忙?"盛纮在她对面坐下,顺手拿起案几上的一本账册翻了翻,"宫花生意不是已经走上正轨了吗?"
林噙霜这才抬头,眼下一片淡淡的青影:"宫里新下的单子,要赶在重阳节前交货。"她合上账本,揉了揉眉心,"贵妃娘娘特意嘱咐,这批宫花要做得精巧些,说是宫中要举办宴会。"
盛纮在她对面坐下,案几上的账册密密麻麻记着各色条目:苏州绡纱、杭州丝线、扬州金箔...林噙霜的字迹清秀工整,一丝不苟。
盛纮闻轻咳一声:"霜儿,我今日来是有事相商。"
盛纮斟酌着开口,"今日我请了庄学究来教长柏长枫,想着姑娘们的学业也该安排起来了。墨兰的学问就极好,我想着...不如你来教姑娘们?"
"让我教姑娘们?"林噙霜正在核对最后一页数字,闻言笔尖一顿,她抬起头,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官人高看我了。"
盛纮温声道:"你琴棋书画俱佳,墨兰不就教得很好?"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画——那是墨兰上月临摹的《雪竹图》,笔法虽稚嫩,却已见几分风骨。
林噙霜将毛笔搁在青玉笔山上,轻轻叹了口气。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她眉眼忽明忽暗。
"铺子里新接的宫花生意还没理清,十日后又要去慈幼局义诊..."她掰着手指细数,"昨儿个荣贵妃还派人传话,说要我常进宫说话。这一件件的,哪件能推脱?"
她抬眼看向盛纮,眸中含着几分无奈:"即使没有那些事情,你觉得大娘子会同意五姑娘来我这,更何况跟着我学习了?"
盛纮一时语塞。想到王若弗那性子,确实难办。
上月他不过夸了句墨兰的字好,王若弗就阴阳怪气了整整三日,说什么"庶女再出色也越不过嫡女去"。
"如兰的性子..."盛纮叹了口气,茶盏在手中转了转,"确实随了她母亲,怕是大娘子愿意,她也是不愿的。"
窗外一阵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林噙霜起身关窗"官人若真想请人教姑娘们,不如正经请个女先生。"
盛纮盯着她纤细的背影,忽然发现她比离京前又清减了几分,腰肢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他心头一软:"罢了,你本就够忙的,我不该再给你添负担。"
林噙霜转身,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官人言重了。能为官人分忧,是妾身的福分。只是..."
"我明白。"盛纮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她身旁,握住她微凉的手,"明日我去与大娘子说。"
林噙霜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官人别为难。大娘子性子刚直,若因此起了争执,反倒不美。"
盛纮心头涌起一股怜惜,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霜儿总是这样懂事,处处为他着想。不像王若弗,动不动就甩脸子...
盛纮望着跳动的烛火,忽然觉得疲惫。他揉了揉太阳穴:"算了...我明日去请安时问问去问问老太太吧。"
林噙霜享受着盛纮给她捏肩,手法娴熟得令人昏昏欲睡。"官人别太劳神。"她声音轻柔,"姑娘们还小,慢慢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