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噙霜65

"六姑娘，卫姨太太的马车到门口了！"小桃匆匆跑进厨房，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红晕，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明兰正在灶台前忙碌，闻言眼睛一亮。她连忙将烤得金黄酥脆的羊肉从铁架上取下，手腕一翻，肉片便整齐地落在青花瓷盘中。又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热气顿时裹挟着香气蒸腾而起。

"快，端去我屋里！"明兰将盘子递给小桃，自己麻利地解下围裙，拍了拍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今日特意换上了一件淡绿色的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茉莉花钗——既不会太过朴素失礼，也不会抢了正室姑娘们的风头。

卫姨妈被丫鬟引进明兰的院子时，正看见外甥女捧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炙羊肉迎上来。

那羊肉切得薄如蝉翼，边缘微微卷起，焦香扑鼻。她鼻头一酸，眼眶顿时热了起来——这丫头，还记得她最爱吃这个。

"姨妈！"明兰笑得眉眼弯弯，将盘子举到卫姨妈面前，"尝尝，我按娘亲教的法子做的。"

卫姨妈接过盘子，手指微微发抖。她记得姐姐最擅炙肉，当年在闺中时，姐妹俩常常躲在厨房偷吃。

如今物是人非，姐姐已经离世多年。

"好孩子......"卫姨妈声音哽咽，连忙用袖子按了按眼角，"难为你还记得。"

明兰搀着卫姨妈进屋，小桃已经手脚麻利地摆好了碗筷。屋内陈设简单却温馨，窗边的小几上摆着一盆开得正好的茉莉，香气清幽。

"姨妈路上可还顺利？"明兰为卫姨妈斟茶，动作娴熟得不像个孩子。

卫姨妈接过茶盏，目光在外甥女脸上细细描摹。明兰眉眼间越发像她母亲，特别是那双眼睛，清澈如水。只是比起姐姐的温婉，明兰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

"顺利得很。"卫姨妈抿了口茶，从随身带的包袱里取出一个蓝布包，"给你带了点东西。"

明兰接过，打开一看，是几本手抄的诗集和一方绣着兰草的帕子。她手指轻轻抚过帕角那个小小的"恕"字——这是她母亲的遗物。

"谢谢姨妈。"明兰将帕子贴在胸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晚膳时，明兰特意让厨房做了几道卫姨妈爱吃的菜。卫姨妈看着满桌熟悉的菜式，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

席间，明兰细声细气地说着府里的趣事，刻意避开那些不愉快的话题。

她讲孔嬷嬷教的规矩，讲老太太和四姐姐待她的好，讲自己偷偷在院子里种的花草......

卫姨妈听得认真，不时附和几句，眼中却藏着深深的忧虑。她看得出来，明兰在这府里过得并不容易。一个没娘的孩子，又是庶出，能平安长到这么大已是万幸。

夜深了，其他丫鬟婆子都退下了，只有小桃守在门外。卫姨妈与明兰挤在一张榻上，像多年前卫恕意还在时那样。月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明儿，"卫姨妈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你娘走得太突然。"

明兰身体一僵，攥紧了被角。

卫姨妈继续道："小蝶说你母亲在生子之前一个月行为十分异常。"

"小蝶？"明兰轻声问，"是......小蝶姐姐？"

"嗯。"卫姨妈点点头，"她偷偷给我捎过信，说你娘那段时间常常半夜惊醒，可大夫看了又说没事。"

明兰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指节泛白。

"最奇怪的是，"卫姨妈凑得更近，呼吸都喷在明兰耳畔，"孩子养的大也是那一个月的事情。可最后一个月突然就......"

明兰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姨妈是说......"

"怕是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卫姨妈长叹一声，眼中泪光闪烁，"你娘身子骨一向健朗，也是生养过你的，怎么会......"

窗外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附和这骇人的猜测。

明兰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她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子。

"记住，在这府里——"卫姨妈握住明兰冰凉的小手，一字一顿，"要留心，尤其是大娘子。"

明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意。

卫姨妈看着明兰的表情，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好孩子，姨妈不是要吓你。只是......"她声音哽咽，"只是你娘死得不明不白，我实在......"

明兰靠在卫姨妈肩头，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谨小慎微的盛家六姑娘，只是一个想念母亲的小女孩。

"姨妈，"明兰忽然开口，声音轻却坚定，"我会好好的。娘亲在天之灵，也会保佑我。"

卫姨妈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心中百感交集。这孩子，比她想象的还要坚强。

夜深了，月光渐渐西斜。明兰听着卫姨妈均匀的呼吸声，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轻轻起身，从枕下摸出那方绣着兰草的帕子，借着月光细细端详。帕角那个小小的"恕"字针脚细密，是母亲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阿娘......"明兰将帕子贴在脸颊，无声地流泪。她发誓，总有一天要查明母亲死亡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