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噙霜118

暮色渐沉，天边的晚霞如同打翻的胭脂盒，将盛府屋檐染上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府中各处的明角灯次第亮起，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正厅内，八仙桌上早已摆好了丰盛的宴席，十二道冷盘呈莲花状摆放中央，每一片花瓣都是不同的时令小菜，从琥珀色的酱鸭到晶莹剔透的水晶肴肉，无不精致考究。

四周的热菜氤氲着香气，一道松鼠桂鱼炸得金黄酥脆，鱼嘴微张似要跃出盘外；一盘清炒虾仁颗颗饱满如珍珠，点缀着翠绿的豌豆。

老太太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盛纮居左而坐，王若弗坐在盛纮身边，林噙霜坐在老太太右手边，第一次参加这样人员齐全的晚膳，海氏低眉顺眼地坐在下首，葱绿色的裙裾规整地铺在绣墩上，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帕子。

她感觉到今天晚膳气氛的不同——在平常老太太不在的时候，各房都是在自己院里用膳的。

盛纮亲自执壶，他为老太太斟了一杯温热的黄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玉杯中微微荡漾，泛起细小的泡沫。"母亲一路辛苦了，尝尝这个。"他的声音温和中带着恭敬，"是儿子特意托人从绍兴带来的二十年陈酿，据说有活血暖身的功效。"

老太太接过酒杯，枯瘦的手指上戴着的翡翠戒指与白玉杯相映成趣。她浅尝一口，醇厚的酒香在唇齿间化开，眼角细密的皱纹舒展开来："你有心了。"

她的目光扫过满桌珍馐，在腌笃鲜上顿了顿——那乳白色的浓汤里，嫩黄的春笋片与粉红的咸肉层层叠叠，上面还飘着几片碧绿的莴笋。

林噙霜立即会意，执起描金边的瓷勺，动作优雅地为老太太布菜。她特意选了三片厚薄均匀的笋尖与两片肥瘦相间的咸肉，在青瓷莲花碗中摆得恰到好处。"老太太尝尝这笋，是今早刚从庄子上送来的，嫩得很。"

王若弗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指甲却早已掐进掌心。她眼角余光瞥见林噙霜正温婉地坐在老太太另一侧，时不时接上几句话，那亲昵姿态仿佛她才是正室夫人。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夹了一筷子清蒸鲥鱼放在老太太面前的碟子里："这是今儿庄子上刚送来的，最是肥美，母亲多用些。"

“母亲路上可顺利”盛纮问道。

老太太目光扫过席间众人，缓缓道："路上倒还顺利，只是去的时候不太平，遇到几波流民...有个十来岁的孩子扑到马车前讨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好在有护卫护送，总算平安到了宥阳。"

明兰闻言抬起头，想起了那时候的情景，杏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老太太气色比去时好多了，想是在宥阳养得好。"林噙霜岔开话题，柔声说道，亲手盛了一碗火腿冬瓜汤放在老太太手边。汤色清亮，粉红的火腿片与半透明的冬瓜片交相辉映。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露出罕见的慈爱神色："多亏你临行前配的那些药丸，路上才没受罪。那安神的丸子尤其好，在路上也能睡个安稳觉。"

林噙霜抿嘴一笑，眼角的泪痣在烛光下若隐若现："这是我应该做的，您没受苦就好。回头我再配些，这次多加些茯苓，安神效果更好。"

这时，丫鬟捧着食盒走了进来，掀开盖子，一道新做的腌笃鲜热气腾腾地呈现在众人面前。乳白的汤汁里沉浮着鲜笋、咸肉和百叶结，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

老太太尝了一口，满意地点头："还是家里的味道好。宥阳的偏咸，总少了这份鲜甜。"

席间气氛看似融洽，众人轮流向老太太敬酒问安。海氏虽然已经嫁入盛府七八月，却依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每个人的举动，生怕行差踏错，尤其是在她眼里十分神秘的林小娘，能把妾做在这份上，除了宫里的贵妃，这也是头一个，她并不觉得自己婆母无用，这林小娘一看就是手段高的，她也不想去得罪她。

"霜姐儿，用完膳，你来我这里一下。"老太太突然说道，放下手中的筷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林噙霜立刻放下汤匙，担忧地问道："老太太可是哪儿不舒服？是不是路上劳累？待用完饭，我为您把把脉，开些调理的方子。"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满是关切。

老太太摇了摇头，银发间的翡翠簪子映着烛光："也好，主要是因为明兰，你给她看看。"

她转向坐在下首的明兰，眼中满是慈爱，"这孩子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我总放心不下。这两日虽说不发热了，可夜里还咳嗽。"

明兰连忙起身，鹅黄色的裙裾如水波荡漾，发间的茉莉花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孙女已经大好了，祖母不必挂心。"

盛纮闻言点头："明儿确实气色好不好，霜儿你再看看比较稳妥。"

"六姑娘，这是小事，不麻烦的，给你看了老太太才安心。"林噙霜温声道，目光柔和地看向明兰。

王若弗看着这一幕，胸口一阵发闷。她强笑着插话："林小娘医术确实精湛，不过六丫头若还不好，我那里还有上回娘家送来的川贝，最是润肺。"

老太太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都费心了。先用膳吧，菜要凉了。"她夹了一块蜜汁火方放在明兰碗里，"你最爱吃的，多用些。"

明兰甜甜一笑："谢谢祖母。"她小口吃着，脸颊鼓起的样子格外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