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姨妈和小蝶来时,明兰已在偏院的廊下站了许久。
春日黄昏带着几分凉意,斜阳将她的身影拉得纤细而孤独。
"姑娘,人来了。"小桃轻声提醒,眼中含着担忧。
明兰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去。卫姨妈身后跟着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步履蹒跚,面容沧桑。她心头猛地一颤,仿佛看到了揭开真相的钥匙。
"张大夫,这位便是盛家六姑娘。"卫姨妈声音微颤,眼中隐有泪光。
张郎中拱手行礼,浑浊的眼中透着茫然:"这位小姐,老朽行医数十载,看过的病人不计其数,实在记不清当年的事了。"
明兰的心沉了下去,但她早有准备。她缓步上前,声音轻柔却坚定:"张大夫可还记得,五年前的冬日,您曾为盛府一位怀有身孕的卫小娘看诊?那时她已有七个月身孕,却突然腹痛不止。"
张郎中皱眉思索,忽然眼睛一亮:"啊!老朽想起来了!那位夫人身形纤细,却怀了个大胎儿。老朽当时诊脉后,特意嘱咐要多走动,饮食要清淡,否则生产时恐有危险。"
明兰身子一晃,小蝶连忙扶住她。她脑海中闪过母亲临死前痛苦的面容,还有那些日子里,大娘子日日派人送来的油腻补品——人参鸡汤、红烧蹄膀、燕窝粥……而每当母亲想出门走动时,那些守在门口的女使们总是以"天冷风大""保重身子"为由阻拦。
"明儿?"卫姨妈担忧地唤道。
明兰回过神来,强压下胸中翻涌的情绪:"多谢张大夫告知实情。"
待三人离去,明兰独自站在院中,秋风卷着落叶在她脚边打转。她抬头望向祠堂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明兰便独自来到祠堂。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指尖冰凉。
"阿娘,"她低声呢喃,"女儿一定会为您讨回公道。"
身后传来脚步声,盛紘的声音响起:"明兰?这么早就来祭拜,真是孝顺。"
明兰没有回头,只是恭敬地叩首:"父亲早安。女儿昨夜梦见阿娘,心中不安,特来上香。"
盛紘走到她身旁,点燃三炷香插入香炉:"你母亲去世多年,你还如此挂念,为父很欣慰。"
明兰侧头观察父亲的表情——那是一种礼节性的赞许,眼中并无真正的哀思。她的心一点点冷了下来。
"父亲,女儿近来常想,阿娘当年走得突然,其中会不会……"
"明兰!"盛紘眉头一皱,"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母亲是难产而亡,这是命数。"
明兰抬起头,眼中含泪:"可是父亲,阿娘生前身子一直很好,怎会突然……"
盛紘不耐烦地摆手:"妇人生子本就是鬼门关前走一遭。你年纪小不懂这些,莫要胡思乱想。"
明兰的心彻底冷了。她原以为父亲至少会对阿娘的死因存疑,没想到他竟如此漠然。她咬了咬唇,换了个方式:"父亲教训的是。女儿只是想着,母亲去世多年,是否该请道士做场法事,超度亡魂?"
盛紘面色稍霁:"你有这份心是好的。让管家去安排便是。"
明兰趁机道:"女儿听闻,若亲人能滴血入符,可助亡魂早登极乐。父亲可否……"
"胡闹!"盛紘突然厉声打断,"我乃朝廷命官,岂能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明兰,你平日最是懂事,今日怎如此不知轻重?"
明兰跪直身子,泪水终于滚落:"父亲,母亲生前孤苦,死后无人问津。女儿只是想尽些孝道……"
"够了!"盛紘甩袖转身,"你母亲不过是个良妾,按礼制本就不该大办丧事。你如今也大了,该懂得分寸。此事休要再提!"
盛紘大步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祠堂中回荡。明兰仍跪在原地,泪水无声地滴落在青砖地上。她伸手轻抚母亲的牌位,木质的冰凉透过指尖直达心底。
"娘亲,"她低声呢喃,"女儿终于明白了。在这盛府之中,除了女儿,再无人记得您的冤屈。
走出祠堂时,明兰已恢复了平日温婉的模样。她抬头望向天空,秋日的阳光刺得她微微眯起眼。
"姑娘,接下来怎么办?"小蝶低声问道。
"父亲既不愿追究,女儿便自己来。"她对着母亲的牌位深深一拜,"阿娘在天之灵,请保佑女儿为您讨回公道,大娘子她会得到她该有的报应"明兰想起大娘子平日对她的轻蔑,如兰对她的欺负,心里顿时满是恨意。
接下来的日子里,明兰表面上一切如常,暗地里却开始行动。她先是让小蝶暗中打听当年伺候过母亲的下人下落,又通过卫姨妈联系上了当年接生的稳婆。每一个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阿娘的死,绝非意外。
夜深人静时,明兰伏案疾书,将收集到的证据一一记录。烛火摇曳,映照出她冷峻的侧脸。
"姑娘,该歇息了。"小蝶轻声提醒。
明兰收起纸张,放入贴身的香囊中:"小蝶,你说这世上,是不是有些人命如草芥,死了也无人问津?"
小蝶红了眼眶:"姑娘别这么说。卫小娘在天有灵,定会为有您这样的女儿欣慰。"
明兰望向漆黑的夜空,轻声道:"我会让那些人知道,即使是草芥,也有它的分量。"
次日,明兰在花园里"偶遇"了大娘子。她恭敬行礼,笑容温婉:"母亲安好。"
大娘子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六丫头倒是勤快,一大早就出来走动。"
明兰低头,掩去眼中的冷意:"女儿想着,多走动对身子好。"
大娘子冷哼一声,带着丫鬟扬长而去。明兰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姑娘……"小蝶担忧地唤道。
明兰轻轻摇头:"不急,日子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