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宫内殿,青瓷茶盏在地上碎成齑粉,飞溅的茶水在青玉砖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下人连滚带爬地退出房间,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惊扰了主子的怒火。
"竟然上了那个老女人的当!"宫远徵一脚踢翻矮凳,少年气得连发间的银铃都在乱颤,"不能就这样放过她,我一定要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宫尚角立在窗前,月光将他半边脸镀成冷银色。他指尖摩挲着一枚白玉扳指,那是泠夫人留下的遗物。"这次,我们自己没有吃不了兜着走就已经算是万幸了。"声音低沉得像压在雪下的枯枝。
"哥!"宫远徵猛地转身,腕间银链哗啦作响,"难道就这么算了?"
"事已至此,你还想怎么'不算'?"宫尚角突然回身,玄色大氅带起一阵冷风,"输了就是输了。"他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像是要把这话刻进少年骨子里。
宫远徵脸色阴鸷得可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咽不下这口气!"
"别说是一口气,"宫尚角逼近一步,烛火在他眼中跳动,"今天就是一把涂了毒的刀子,你也得把它咽下去。"他抬手按住弟弟单薄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不甘心,就要长记性。"
少年吃痛地皱眉,却倔强地不肯呼痛。
宫尚角松开手,声音忽然轻了下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别鲁莽行事..."他转身望向窗外,"也别轻信他人。"
宫远徵正要反驳,突然发现兄长的背影比往日更加孤寂。月光透过窗棂,在他玄色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无数破碎的往事。
"哥,你怎么了?"少年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沉默在室内蔓延。宫尚角的身影凝固在月光里,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
"是不是医案的事..."宫远徵突然想到什么,喉结滚动了一下,"让你想起了泠夫人和朗弟弟——"
"你先回去吧。"宫尚角骤然打断,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宫远徵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深深看了兄长一眼,转身离去。银铃的声响在廊下回荡,渐渐消散在夜色中,像一声未尽的叹息。
角宫的夜色比往日更沉。宫尚角独坐窗前,案上的烛火将他冷峻的轮廓映在窗纸上,如同一幅孤寂的剪影。他手中握着那枚白玉戒指,指腹反复摩挲着内侧刻着的"泠"字——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首饰。
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落叶拂过石阶。
"徵公子让我来陪您。"上官浅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比夜风还轻。
宫尚角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门轴转动发出细微的声响,女子淡紫色的裙角先一步滑入视线。她手中食盒散发着淡淡的食物香气,却在靠近时被他身上散发的寒意所阻隔。
上官浅将食盒轻轻放在案几上。莲子羹盛在青玉碗中,还冒着丝丝热气,旁边配着几样清爽小菜。她敏锐地注意到案上未动的晚膳已经冷透,烛泪堆积如山,显然主人枯坐已久。
"您若不想说话,我这就告退。"她福了福身,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茉莉香。
"用膳了吗?"宫尚角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许久未语。
上官浅脚步一顿,回眸时看见男人终于转过身来。烛光映在他深邃的眉眼间,那里藏着十年都化不开的寒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下颌线条绷得极紧,整个人像一把出鞘三分的利剑。
"用过了。"她轻声答道,目光扫过他手中紧握的扳指。
令人意外的,宫尚角突然问:"能...弹首曲子吗?"
上官浅怔了怔。这个向来杀伐果决的男人此刻竟流露出罕见的脆弱,虽然转瞬即逝,但她捕捉到了。她点头应下:"那我去取琵琶。"
转身时,她瞥见窗边的矮几上摊开一本医案——正是今日在议事厅引起轩然大波的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