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春色的夜晚静谧如水。安陵容早早打发了宫人,独自倚在雕花窗棂边。
月光如练,将庭院里的青石板路镀上一层银霜。晚风拂过树梢,沙沙声里偶尔夹杂几声蟋蟀的清鸣。
"小主,皇上往这边来了。"宝鹃匆匆进来禀报,声音压得极低,"看着脸色不大好..."
安陵容指尖微微一顿,随即继续梳理着垂在胸前的长发:"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不用想就知道不是甄嬛就是沈眉庄对皇帝告状了。
当胤禛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时,安陵容依然保持着凭窗望月的姿势。月光描摹着她纤细的轮廓,素白寝衣下的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夜风中。
"皇上来是要为莞贵人打抱不平吗?"她头也不回地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带着说不出的委屈。
胤禛怔在门口。他本是带着怒气而来——沈眉庄的话言犹在耳,说安陵容如何仗势欺人,如何折辱甄嬛的贴身丫鬟。可此刻看着月光下这个单薄的身影,那些质问突然卡在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安陵容缓缓转身,未施粉黛的脸上,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皇上连问都不问,就定了嫔妾的罪?"她声音微微发颤,"心中认为嫔妾是心狠手辣之人。"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轻轻扎在胤禛心口。
"都是朕不好。"胤禛大步上前,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脸颊,心头一紧,"朕不该偏听偏信。"
一滴泪砸在他手背上,滚烫得惊人。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安陵容仰着脸,泪水在月光下晶莹如珠,可嘴角却挂着笑:"皇上知道浣碧说我什么吗?她说..."
"嘘,朕不想听。"胤禛将她搂进怀里,感受到单薄身躯细微的颤抖。怀中人比上次抱着时似乎又瘦了些,肩胛骨的轮廓隔着薄薄的寝衣都能清晰感受到,"是朕让你受委屈了。"
安陵容的脸埋在他胸前,泪水很快浸透龙袍。胤禛抚着她散落的长发,胸口泛起陌生的酸胀感。怀里的女子哭得悄无声息,连抽泣都克制着,反倒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疼。
"乖..."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这样哄人。华妃骄纵时会摔东西,皇后端庄从不失态,就连最近得他心的甄嬛,也不曾这样...这样让他心尖发颤。
安陵容突然从他怀中挣脱,逃也似地跑进内室。铜镜中映出她绯红如霞的脸颊,连耳尖都红得滴血。她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脸上,冰凉的水珠顺着脖颈滑入衣领,却浇不灭那股从心底窜上来的热意。
外间传来胤禛低低的笑声。
"宝鹃。"她轻声唤道,声音还带着些许鼻音。
宝鹃应声而入,见自家主子这般模样,心疼得直皱眉:"小主..."
"去告诉皇上..."安陵容咬了咬下唇,"就说我...我整理一下仪容。"
宝鹃会意,转身出去传话。安陵容接过菊青递来的帕子,声音闷闷的。擦脸时才发现眼角还泛着红,活像只被雨淋湿的猫儿,眼中却没有刚刚羞涩的模样。她从妆奁底层取出个青瓷小瓶,蘸了些许珍珠粉轻轻拍在眼周。
外间,宝鹃跪在胤禛面前,将白日里浣碧如何出言不逊,如何当众羞辱安陵容的经过一五一十道来。说到浣碧那句"穷门小户"时,胤禛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可怕。
"皇上明鉴,"宝鹃叩首道,"小主本不想计较,是那浣碧一再挑衅..."
胤禛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心中已有了计较。他想起沈眉庄今日在他面前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如今想来,倒像是刻意为之,他又想起沈眉庄选秀的时候就敢骗他,这女人果真是谎话连篇,巧言令色,若不是她如今怀有身孕...
本来想给沈眉庄晋嫔,算了,这女人还是待在贵人上吧,就算太后再喜欢她,他也不会给她晋位分。
胤禛心里对沈眉庄印象差点极点,已经认为她是一个谎话连篇的人了。
内室里,安陵容对着铜镜整理好衣襟,确认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后,这才缓步走出。
胤禛转身,只见她站在月光与烛光的交界处,一半明媚一半朦胧,美得不似凡人。他不由自主地上前,握住她微凉的手:"是朕错怪你了。"
安陵容轻轻摇头,发间的步摇随之轻晃:"皇上日理万机,难免..."她话未说完,就被胤禛拉入怀中。
"今晚朕陪你。"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哪也不去。"
安陵容靠在他胸前,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缓缓闭上眼睛。她知道,经此一事,她与甄嬛、沈眉庄之间已经深得算是撕破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