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咸福宫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连风都放轻了脚步。
"呕——"
一声压抑的干呕打破了宁静。高晞月猛地从绣墩上起身,纤瘦的身子剧烈颤抖着,一手死死捂住嘴,一手撑在案几边缘。她的指甲因用力而泛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
"主儿!"茉心闻声从外间快步进来,见状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您这都吐了第三回了,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晞月虚弱地摆手,胸口剧烈起伏:"不必...惊动..."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胃,"怀孕之人大多如此,何必...大惊小怪..."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弯着腰,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茉心心疼地拍着她的背,能感觉到掌下单薄的脊背在不住颤抖。
"您这哪是普通的害喜啊,"茉心红着眼眶道,"自打有孕以来,您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再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晞月勉强直起身,接过茉心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去给我倒杯温水来。"她轻声吩咐,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这里孕育着一个生命,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涌起一阵暖流。
茉心刚转身去倒水,外面突然传来太监急促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弘历大步走进来,一眼就看见晞月伏在榻边呕吐的狼狈模样。他眉头紧锁,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怎么吐得这样厉害?太医呢?"
晞月强撑着要行礼,却被一阵更猛烈的眩晕袭得站立不稳。弘历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晞月轻得让他心惊,仿佛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
"皇上..."晞月虚弱地靠在他肩头,声音细如蚊蚋,"臣妾失仪了..."
弘历小心地将她放在软榻上,用手帕轻轻擦拭她额头的冷汗。近距离看,晞月的脸色更加惨白,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只有眼尾那抹天生的红晕还证明着她往日的明艳
"看你这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弘历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心疼,"怎么不和朕说?"
他想起嘉嫔每次去养心殿,都要娇声抱怨孕吐如何辛苦,如何吃不下饭,非要他哄着才肯罢休。而晞月却从未在他面前提过半句不适,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阵发闷。
晞月缓过气来,勉强扯出一丝笑:"皇上日理万机,臣妾这点小事..."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羽毛,"妇人怀孕呕吐本就不稀奇,说这些做什么..."
弘历心头一刺。是啊,他已有三个孩子,却从未真正关心过女子怀孕的辛苦。仪贵人孕中不适,他只当是矫情;嘉嫔抱怨连连,他也只是敷衍了事。如今看着晞月强忍不适的模样,愧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高晞月,"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温柔,"自从咱们有了孩子,你知道朕有多高兴吗?朕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但是看到你这么辛苦,我又不觉得开心。"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晞月的回忆。她想起少年时弘历曾偷偷带她去看元宵灯会,那时满城灯火如昼,他牵着她的手穿梭在人群中,眼睛亮晶晶地说"晞月,我很高兴"。
一晃多年,他们从少年夫妻走到如今,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一滴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我害怕。"晞月低声呢喃。
弘历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有朕在,怕什么?"
晞月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皇上,无论臣妾生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您都喜欢吗?"
弘历望着她担忧的眼神,心软得一塌糊涂。
"当然。"他捧起她的脸,一字一句道,"只要是你生的,朕都喜欢。若是阿哥,朕就亲自教他读书骑射;若是格格,就是朕最宠爱的小公主,咱们的孩子与他人不同,他们是皇子公主,而这里是我的孩子。"
晞月眼中泪光闪动,嘴角却微微上扬。她回握住弘历的手,十指相扣。这一刻,她愿意相信他的承诺是真的。
"臣妾听说..."晞月犹豫了一下。
弘历知道她要说什么,轻轻按住她的唇:"别想那么多。朕会加派太医轮流值守,你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御膳房,朕已经命人从江南寻来了最好的酸梅和蜜饯。"
晞月点点头,靠在他肩头闭上眼睛。弘历身上熟悉的龙涎香让她感到安心,孕吐带来的不适似乎也减轻了些。
"皇上今日怎么突然来了?"她轻声问道。
弘历笑了笑:"朕批完奏折,想着来看看你。前几日听齐汝说你害喜严重,朕还不信,今日一见..."他叹了口气,"是朕疏忽了。"
晞月摇摇头:"皇上能来,臣妾已经很高兴了。"她顿了顿,声音更轻,"比收到任何赏赐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