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祥宫内,一股浓重的药味混杂着熏香,在紧闭的殿门内久久不散。嘉嫔金玉妍趴在鎏金痰盂前,吐得天昏地暗,精心梳妆的发髻散乱不堪,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呕——"
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能吐出些酸水。嘉嫔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身旁贞淑的手臂,留下几道鲜红的印子。
"主儿,喝口水漱漱口吧。"贞淑忍着疼,递上温水。
嘉嫔虚弱地摆摆手,刚想说话,丽心却匆匆进来禀报:"主儿,皇上昨夜...召幸了慎常在。"
"什么?!"嘉嫔猛地直起身,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那个贱婢?!"她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得殿外的小太监一哆嗦。
"主儿息怒!"贞淑连忙使眼色让丽心退下,一边轻抚嘉嫔的后背,"您如今怀着龙种,何必跟个奴才计较?"
嘉嫔胸口剧烈起伏,腹中又是一阵绞痛:"皇上到底看上阿箬什么?一个背主求荣的贱人!"她想起阿箬那张故作柔弱的脸,恨不能亲手撕烂,"本宫为了怀上这个孩子,喝了多少苦药,受了多少罪...她倒好,靠着诬陷旧主就爬上龙床!"
贞淑递上一碗温热的参汤:"主儿别气坏了身子。您想啊,慎常在不过是皇上用来安抚前朝的棋子罢了。她阿玛在兵部任职,皇上这是做给那些汉臣看的。"
嘉嫔勉强喝了两口参汤,又全数吐了出来。她瘫软在锦绣靠垫上,丝绸寝衣后背全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冰凉刺骨。
"贞淑..."她突然抓住贴身宫女的手,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脆弱,"你说...皇上会看重我肚子里这个孩子吗?"
"主儿放心,您这胎可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子啊!您看除了皇后娘娘的二阿哥,三阿哥的生母不也只是个汉军旗的贵人?"
"可贵妃也怀孕了..."嘉嫔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锦缎被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万一她生在我前头..."
贞淑神秘一笑:"奴婢打听过了,贵妃比您晚了一个多月呢。再说..."她压低声音,"咸福宫的眼线说,贵妃体弱,连安胎药都不肯好好喝,能不能平安生产还两说呢。"
嘉嫔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但随即又被忧虑取代:"那也要以防万一。若她真生个皇子,又在我前头..."她没再说下去,但扭曲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
御花园的风雨来得突然。海兰跪在鹅卵石小径上,冰凉的雨水顺着她的脖颈灌入衣领,单薄的宫装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膝盖处传来的刺痛早已麻木,可心里的痛却愈发清晰。
"海常在,您再坚持半个时辰..."贴身宫女绿痕撑着伞,声音里带着哭腔。
海兰恍若未闻。她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那只被剪断线的风筝早已不知去向。就像她的姐姐如懿,被生生拽离了她的世界。
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角,咸涩如血。海兰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她?姐姐不在身边的日子,每一刻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两个时辰终于熬完,海兰推开绿痕搀扶的手,踉踉跄跄地冲向冷宫方向。雨水模糊了视线,她摔倒了三次,手掌被碎石划破也浑然不觉。
"姐姐!姐姐!"她拍打着冷宫斑驳的木门,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如懿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海兰?"
"姐姐,我撑不下去了..."海兰贴着门板滑坐在地,额头抵在冰冷的木头上,"她们...她们都要逼死我..."
门内沉默良久,如懿的声音终于传来,轻得像叹息:"海兰,记住,在这深宫里,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可是..."
"没有可是。"如懿的声音突然坚定,"你要站起来,比她们都站得直。再难,也要撑下去。"
雨声淹没了后续的话语。海兰不知在冷宫外坐了多久,直到绿痕哭着找来。她浑浑噩噩地被扶起,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到了宝华殿。
殿内檀香袅袅,菩萨低眉垂目,慈悲地望着这个狼狈的女子。海兰跪在蒲团上,雨水从她身上滴落,在青砖地上汇成一小滩水洼。
一炷香的时间,她一动不动。当香燃尽时,海兰睁开眼,眸中的脆弱已被某种决绝取代。她盯着菩萨金身,突然想起那日偶然听见的对话——慎常在阿箬与嘉嫔的心腹贞淑在假山后密谈,字字句句都在算计如懿...
"原来是她!"海兰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她害得姐姐如此,必遭报应!"
从宝华殿出来时,雨已停了。天边一道彩虹横跨宫墙,海兰却只看得见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