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48

咸福宫的紫檀木膳桌上，青花缠枝莲纹碗碟错落有致地摆放着。高高晞月轻轻调整着一道清蒸鲥鱼的位置，这是弘历最爱吃的，得放在他顺手的地方。旁边一碟金丝蜜枣微微冒着热气，甜香混着银丝炭的暖意，在殿内氤氲开来。

"星璇，把这道杏仁酪往边上挪挪。"高晞月低声吩咐，"皇上不喜甜食靠太近。"她目光扫过一桌精心准备的菜肴。

"主儿，皇上到了。"双喜小跑着进来通传，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话音未落，玄色绣金龙的靴尖已经跨过门槛，带进一缕初冬的寒气。

弘历大步走入内殿，目光却已经越过满桌佳肴，直接黏在了乳母怀中的小公主身上。皇帝冷峻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连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都消散了大半。

"朕的璟瑶今日可乖？"弘历伸手接过女儿，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仿佛怕惊着这粉雕玉琢的小人儿。

乳母福了福身，笑着回禀："回皇上，公主方才喝了奶，正精神着呢。奴婢刚要哄她睡午觉，小主子就听见皇上来了。"

果然，小丫头一见到皇阿玛就咧开没牙的小嘴，琉璃般的眼珠滴溜溜转着。她的小手在空中抓挠，咿咿呀呀地说着婴语。

弘历被逗得龙颜大悦，眼角笑出细纹，抱着女儿在殿内踱步，时不时低头用鼻尖轻蹭她的小脸蛋，深深吸一口婴儿特有的奶香味。

高高晞月静静看着这一幕，她见过弘历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威严，见过他在床笫间情动时的炽热，却从未见过他这般——与寻常人家的父亲并无二致。一种奇异的温暖从心口蔓延开来，让她一时忘了行礼。

"永瑚呢？"弘历突然转头问道，目光扫向一旁的紫檀木摇篮。他说话时仍保持着低头逗弄女儿的姿势，仿佛一刻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乳母连忙将四阿哥抱来。永瑚比妹妹壮实些，此刻正睡得香甜，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贴在腮边，时不时还咂咂嘴，像是在梦中品尝什么美味。弘历小心翼翼地用食指碰了碰儿子的脸蛋，那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让他眼中泛起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这小子，比他妹妹能吃能睡。"弘历低笑道，声音里带着骄傲，"将来定是个壮实的。"他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永瑚的手背，那小手竟条件反射地张开，牢牢握住了父亲的手指。弘历一怔，随即笑意更深。

高高晞月上前接过女儿，柔声道："皇上先用膳吧，菜要凉了。"

弘历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孩子们身上移开，却仍坚持要乳母把永瑚的摇篮挪到膳桌旁。

当目光转回高晞月身上时"月儿坐朕身边来。"

膳桌上，弘历难得兴致高昂，讲起趣事，逗得高高晞月掩嘴轻笑。阳光透过茜纱窗洒在两人身上，将这一刻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

弘历眉宇舒展，连常年紧抿的唇角都柔和了许多，仿佛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暂时卸下了帝王的重担。

"对了，"弘历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这是暹罗使臣进贡的安神香，朕试过了，比内务府的好用。"他将锦囊递给高晞月，沉香木的香气隐隐飘散，"你夜里点一些，能睡得更踏实。"

高高晞月接过，指尖不经意触到弘历的手掌，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锦囊上用金线绣着并蒂莲，她垂下眼睫，轻声道："谢皇上挂念。"

"跟朕还客气什么。"弘历给她夹了一筷子鲥鱼，鱼腹最肥美的部分，"你生产时伤了元气，得好好将养。"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几乎成了耳语，"朕还指望你给永瑚和璟瑶添几个弟弟妹妹呢。"

高晞月耳根一热，白玉般的面颊飞上两朵红云。她正不知如何作答，永瑚却突然醒了，哇哇大哭起来。乳母连忙要去抱，弘历却抢先一步："朕来。"

他动作生疏却小心地抱起儿子，宽大的手掌几乎能托住整个襁褓。永瑚闻到熟悉的气息，哭声渐小，但仍抽抽搭搭地瘪着嘴。

弘历轻轻拍着襁褓，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怎么了？饿了吗？还是尿湿了？"

那模样，哪还有朝堂上雷厉风行的帝王威严，活脱脱是个初为人父的毛头小子。

高晞月看着父子俩的互动，心头涌起一阵暖流。恍惚间，她想起自己幼时，父亲高斌也总是这样，下了朝就换下官服，抱着她在书房讲故事。那时父亲的手也是这样大，这样暖，能完全包裹住她的小手。如今她的孩子也能在父亲的宠爱中长大，这或许就是深宫生活中最珍贵的福气。

"皇上，让乳母来吧。"高晞月见弘历手足无措的样子，忍笑道，"永瑚怕是饿了。"

弘历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儿子交给乳母，目光却一直追随着，直到屏风后传来婴儿满足的吞咽声。他转回身，正对上高晞月含笑的眼睛，不由也笑了："这小祖宗，脾气倒大。"

高晞月为他斟了杯热茶："永瑚性子急，像皇上。"

"那璟瑶像你。"弘历接过茶盏，指尖在高晞月手背上轻轻一刮，"安静乖巧，笑起来却让人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