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瑚艰难地睁开眼,干裂的嘴唇动了动:"额娘...疼..."
孩子的声音细如蚊呐,却像重锤般砸在高晞月心上。她看着永瑚想抬手却无力的模样,想起三日前这孩子还在马场上挽弓射箭,鲜衣怒马的小少年笑得那样灿烂。
"乖,喝了药就不疼了。"她强忍泪水,将药勺递到儿子唇边。药汁苦涩,永瑚却懂事地咽了下去,没有像往常一样撒娇要蜜饯。这反常的乖巧让高晞月心如刀绞。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弘历披着夜色匆匆而入。他眼底的血丝在烛光下格外明显。高晞月抬头望去,发现帝王的下巴已冒出青黑的胡茬。
"如何了?"帝王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榻前,伸手想碰永瑚又怕惊扰,最终只悬在半空。
高晞月摇摇头,将永瑚的手放进锦被中:"太医说...今晚最是关键。"她没敢说后半句——若熬不过去,便是凶多吉少。
弘历踉跄了一下,扶住床柱才稳住身形。这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帝王,此刻脆弱得像个普通人。他伸手抚过永瑚汗湿的额发,指尖微微发抖。孩子额头的温度烫得他心尖一颤。
药炉中的汤药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高晞月的视线。她忽然想起永瑚刚出生时,弘历抱着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笑得像个傻子。那时他说:"朕的永瑚,将来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巴图鲁。"
"皇上..."她轻唤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前朝疫病肆虐,他已是焦头烂额;后宫又有皇子染疾,更是雪上加霜。她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心疼得说不出责备的话。这几日她怨过他不能时刻相伴,可此刻见他憔悴至此,满腔怨怼都化作了心疼。
弘历似乎读懂了她未竟之言,握住她冰凉的手:"朕不会让永瑚有事。"
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弘历将她揽入怀中,"等永瑚好了,朕带你们去南苑猎场。"
他在她耳边低语,"朕亲自教永瑚射鹿。"
高晞月突然哭得不能自已,这一刻,什么贵妃威仪,什么帝王尊严,都抵不过为人父母最朴素的祈愿——只要孩子平安。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第一缕晨光穿过雕花窗棂,落在永瑚的锦被上。高晞月颤抖着指尖再次探向儿子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终于退了些。太医把脉后长舒一口气,说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但还需小心调养。殿内众人闻言都红了眼眶,高晞月跪在佛龛前,三寸高的金身观音慈悲地垂眸望着她。她虔诚地叩了三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久久不起。
"主儿,您多少用些吧。"
茉心端着一碗熬得浓稠的燕窝羹,轻轻走到高晞月身旁。她望着主子憔悴的侧脸,心中酸涩——不过几日,皇贵妃娘娘竟瘦了一圈,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连唇色都失了往日的红润。那件月白色的常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显得人愈发单薄。
高晞月目光仍凝在永瑚苍白的小脸上。孩子睡得不安稳,睫毛不时轻颤,像是在与梦魇抗争。
"主儿!"茉心又唤了一声,将碗往前送了送,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齐太医不是说了吗?退了烧,四阿哥便无大碍了。咱们阿哥身子骨结实,定能熬过去的。"她说着看向床榻,永瑚的小手露在锦被外,指节处还留着几颗未消的红疹。
高晞月终于回过神来,伸手接过瓷碗。她低头看着碗中晶莹的燕窝,忽然想起这是弘历前日特意从私库取来的血燕,说是最补元气。"我吃。"她轻声道,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机械地将食物送入口中,燕窝滑腻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却尝不出半分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