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匆匆推开雕花木门时,寝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璟瑶穿着杏色寝衣蜷坐在床榻上,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下巴抵在膝盖上,乌黑的长发垂落肩头,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怎么啦?"高晞月坐到床边,手指轻轻梳理着女儿的发丝,触到的发丝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柔软,"今日和永瑚放烟花不开心吗?"她声音轻柔,仿佛在哄一个更小的孩子。
璟瑶立刻像只小猫般扑进母亲怀里,双手紧紧抱住高晞月的胳膊,指尖不自觉地揪着她的衣袖,将那精致的苏绣都捏出了褶皱:"开心......"她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可是后来的一些事,就不开心了。"
高晞月感受到女儿的不安,那小小的身子在她怀中微微发抖,让她心头一紧。她当然知道璟瑟说了什么,双喜早已一五一十地禀报过。
"是因为璟瑟?"她柔声问道,指尖轻轻抚过女儿哭红的眼角。
璟瑶仰起小脸,月光下那双与高晞月如出一辙的杏眼里盈满水光:"额娘,您和皇阿玛......会不要我吗?"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高晞月心口。她将女儿搂得更紧,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吻,嗅到孩子身上淡淡的奶香:"又胡说。额娘和皇阿玛那么爱你,怎么会不要你?"
"那三姐姐呢?"璟瑶执拗地追问,小手攥紧了母亲的衣襟,"皇阿玛和皇后娘娘不爱她吗?为什么要她远嫁?"这个问题她憋了一路,此刻终于问出口,眼泪也随之滚落。
高晞月呼吸一滞。她望着窗外那轮孤月,思索该如何向八岁的孩子解释这残酷的皇室规则。
"当然爱。"她最终轻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女儿的发梢,"但皇后和你皇阿玛首先是帝后,身上担着江山社稷。"她斟酌着词句,"和敬是嫡公主,当百姓需要她安定边疆时,这就是她的责任。"
璟瑶皱起秀气的眉头,这个表情像极了思考的永瑚:"可安定社稷就一定要公主远嫁吗?"
她仰着脸,眼中满是不解,"皇阿玛那么厉害,为什么不用别的办法?"
高晞月苦笑,将女儿搂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保护她不受伤害:"办法不止这一个。但姻亲之交是最简单有效的。满蒙联姻是旧俗,能免去无数将士血染沙场。"她顿了顿,"你读史书时看到的太平盛世,背后都是无数人的牺牲换来的。"
寝殿内一时寂静,高晞月突然懊悔——她还太小,不该承受这些。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无忧无虑地玩耍,而不是思考这些沉重的话题。
"额娘,"璟瑶却突然开口,声音出奇地平静,"我明白了。"
她抬起小手,轻轻擦去高晞月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就像您说的,在其位谋其政,对吗?"
这过分早熟的懂事让高晞月鼻尖一酸。她捧起女儿的小脸,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璟瑶,你是额娘的掌上明珠。"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辈子平安喜乐,无论在哪里都好。"
她的女儿不该是笼中金丝雀,而应是翱翔九天的海东青。她会用尽全力守护,但绝不会以爱为名束缚。
"谢谢额娘。"璟瑶依偎进母亲怀中,深深呼吸着那令人安心的馨香,"今晚陪我睡好不好?"
高晞月吹熄烛火,搂着女儿躺下。月光透过纱帐,在锦被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她轻轻哼起江南小调,直到怀中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这深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困在自己的牢笼中。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怀中的小女儿,晚一些、再晚一些面对这些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