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龙涎香混着墨汁的苦涩气息在密闭的空间里发酵,压抑得令人窒息。
"金川战事屡屡失利,朕养着这些废物有何用!"
帝王的声音并不高,却震得殿内烛火齐齐一颤。
跪在殿角的李玉额头紧贴地面,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三层衣裳。
"讷亲竟敢无诏回京!"弘历冷笑一声,眼中寒光凛冽如刀。他抓起案头镇纸重重砸在地上,和田玉雕的龙纹瞬间四分五裂,"他以为朕不敢杀他?"
碎裂的玉片飞溅到一个小宫女裙边,那丫头吓得一哆嗦,差点晕了过去。却又在帝王扫视过来的目光中瞬间凝固,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慈宁宫内,
太后手中的佛珠一顿,眉头紧锁:"讷亲糊涂!哀家早告诫过他,皇上最恨擅作主张之人。"
福珈低声道:"太后,皇上震怒,若真降罪,怕是会牵连钮祜禄氏……"
太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哀家不能求情。"
她缓缓起身:"皇上忌惮外戚,哀家若开口,只会火上浇油。"
这话说得平静,却让福珈心头一颤——太后这是要弃车保帅了。
"去把哀家那对翡翠镯子找出来。"太后突然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决绝,"送去给皇贵妃。"
福珈愕然抬头。
"怎么?"太后冷笑,"现在能救讷亲的,只有那位摄六宫事的皇贵妃了。"她望向养心殿方向,眼中精光闪烁,"皇上如今,也就听得进她的话。"
与此同时,咸福宫内的高晞月正在修剪一盆兰草。剪刀"咔嚓"一声,一朵将开未开的花苞应声而落。
"娘娘,"茉心匆匆进来,"慈宁宫送来了东西。"
高晞月瞥见那对翡翠镯子,眉梢微挑,突然轻笑出声:"去告诉太后娘娘,本宫只是后宫女子,后宫不得干政,一切都听皇上的"
金川战事平定的捷报传来,养心殿内难得一派轻松。弘历看着岳钟琪呈上的金川地形图,他指尖轻点沙盘上标记的胜利点,眉宇间尽是志得意满。
"传旨,"帝王声音洪亮,在殿内回荡,"犒赏三军,岳钟琪加封一等忠勇公,赐双眼花翎。"
李玉正要领命退下,殿门处却传来如懿求见,如懿面上愁云密布。
"如懿啊,"弘历抬眼,笑意微敛,"何事让你如此烦忧?"
如懿福身行礼:"臣妾方才遇见纯贵妃,说起永璜......"她顿了顿,抬眼望向帝王时,眼中水光潋滟,"那孩子近日咳血,太医说...是郁结于心所致。"
弘历手中地形图"啪"地合上,眸光一沉。李玉敏锐地发现帝王指节已经泛白:"朕已派了太医院院首前去,他们自会尽心。"
"可是皇上,"如懿声音轻如落雪,"永璜一直念叨着想见您......"
"够了!"弘历突然提高声音,案上茶盏里的水面泛起涟漪,"朕自有分寸,退下吧。"
如懿退出养心殿时,秋雨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她望着被雨水洗得发亮的青石板路,就看见高晞月执着一柄绘有墨梅的油纸伞走来,在雨雾中宛如一幅水墨画。
"皇贵妃娘娘。"如懿行礼道。
高晞月抬手虚扶:"娴贵妃这是......"
如懿苦笑,声音压得极低:"永璜病重,皇上却......娘娘,您最得圣心,可否劝劝皇上?太医说,那孩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高晞月感受到她的颤抖,轻声道:"本宫试试。"
养心殿内,弘历正对着沙盘出神。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拉过高晞月的手:"月儿来得正好,看看这金川地形......"
"臣妾在殿外遇到了娴贵妃,她听说永璜病了。"高晞月单刀直入,感受到掌心中的手指骤然收紧。
弘历突然松开她的手,转身走向窗前。雨水顺着琉璃瓦淌下,在窗棂上形成一道水帘。他背对着她,声音沙哑:"你以为朕不想见他?"
高晞月缓步上前,看见帝王紧握的拳头上青筋凸起。"每次见他,"帝王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眼神就像在质问朕......"
"他怪朕狠心?"弘历突然转身,眼中风暴聚集,"可他难道没有一点错?朕是骂了他,可他呢?毫无能力,只仗着长子名头就敢觊觎太子之位!那时候,可曾想过朕这个阿玛!"
高晞月静静站着,这对父子间的恩怨,是从永璜当年受人蛊惑,在孝贤皇后丧期就迫不及待地结党营私,触了帝王逆鳞。
"皇上,"她轻抚帝王紧绷的背脊,"永璜当年...毕竟还小。"
弘历猛地抬头,眼中情绪翻涌:"你也觉得朕太苛刻?"
高晞月摇头:"臣妾知道皇上心里是有永璜这个儿子的,可是父子之间哪有那么大的仇恨,永璜怕不是怨恨皇上,而是愧对您这个阿玛。"
弘历怔住了,高晞月看着帝王微微发抖的肩膀,轻声道:"不如臣妾陪皇上去看看?若是...若是真有什么不测,也好过留下遗憾。"
弘历沉默良久:"朕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