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在微风中轻颤,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清香。高晞月坐在主殿的紫檀木雕花椅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落在殿外那抹渐近的身影上。
毓瑚姑姑领着一位身着蒙古服饰的少女穿过回廊。那姑娘约莫十六七岁,一身湖蓝色绣银线蒙古袍,腰间缀满小巧的银铃,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乌黑的发辫上缠绕着珊瑚珠串,衬得肌肤如雪,一双杏眼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像是误入仙境的林间小鹿。
"臣妾巴林氏,参见皇后娘娘!"少女行了个不太标准的万福礼,抬头时颊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眼中盛满毫不掩饰的惊艳。
高晞月伸手虚扶:"颖贵人快请起。"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新鲜如朝露的姑娘——巴林王的掌上明珠,眼神清澈得能一眼望到底,全然不似宫中那些心思深沉的嫔妃。
"娘娘真好看!"颖贵人声音清脆如黄鹂,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的爽朗,"臣妾在蒙古就听说皇上待娘娘如珠如宝,今日一见,果然只有娘娘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呢!"
这般直白的夸赞让高晞月忍俊不禁。站在一旁的茉心悄悄松了口气,原以为要费些心思安抚这个远道而来的嫔妃,没想到对方反倒先表了忠心。
"妹妹舟车劳顿,先歇息片刻。"高晞月示意宫女上茶,温声道,"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本宫。"
颖贵人摇摇头,拿出两个彩绘泥娃娃,献宝似的捧到高晞月面前:"臣妾带了礼物来!这是无锡大阿福,臣妾父王特意寻来的,臣妾珍藏了好些年呢!"
那对泥娃娃憨态可掬,一个着红袍,一个穿绿袄,釉色鲜亮可爱。高晞月接过细看,发现底部还刻着"平安吉祥"四个小字,做工精细非常。
"这样珍贵的东西..."
颖贵人笑得眉眼弯弯:"臣妾听说公主活泼,阿哥聪慧,这大阿福最是保佑孩子平安长大。"
这份礼物不似金银珠宝那般贵重,却胜在用心。高晞月示意茉心小心收好,温声道:"妹妹这份心意,比什么都珍贵。"
夕阳西沉,将太液池染成一片金色。高晞月倚在汉白玉栏杆边,随手摘下一片柳叶把玩。茉心站在身后,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高晞月头也不回地道。
茉心咬了咬唇:"娘娘...当真不介怀?"
柳叶在高晞月指尖打了个转:"茉心,你觉得本宫该为何事介怀?"她望向远处烟波浩渺的湖面,"是皇上纳了新欢,还是这蒙古格格太过单纯?"
茉心语塞。
高晞月却轻笑一声,将柳叶抛入水中,看它随波远去:"本宫若是整日困于这些心思,怕是早被这深宫逼疯了。"
她太了解弘历。那个男人心里装着江山社稷,纳颖贵人入宫不过是为了稳住巴林部——近来准噶尔蠢蠢欲动,朝廷需要蒙古各部的支持。这些年来,她早已学会分辨哪些是真情,哪些是政治。
"那娘娘为何..."茉心犹豫着,"为何对颖贵人这般亲切?"
高晞月转身:"因为这深宫里,难得有个真心实意的人。"
她想起颖贵人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本宫倒希望,她能一直保持这份纯真。"
晚膳时分,弘历特意命人传高晞月到养心殿用膳。
"今日见了颖贵人?"弘历夹了一筷子翡翠虾仁放到高晞月碗中,状似随意地问道。
高晞月微微一笑:"是个天真烂漫的好姑娘。"
弘历挑眉:"皇后不怪朕?"
"皇上是为了江山社稷。"高晞月轻抿一口茶,"臣妾明白。"
弘历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朕就知道,只有你最懂朕。"
高晞月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复杂。她当然懂——懂他的抱负,懂他的无奈,也懂他藏在帝王威严下的那点愧疚。
"颖贵人送了一对大阿福。"她转移话题,"做工精巧得很。"
弘历眼中闪过讶异:"倒是个有心的。"他沉吟片刻,"既如此,明日朕去看看她。"
高晞月点头:"应当的。"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她初来乍到,皇上多担待些。"
钟粹宫内,颖贵人正对着铜镜卸妆。贴身侍女其其格一边为她梳理长发,一边低声道:"主子今日见了皇后娘娘,觉得如何?"
颖贵人望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道:"比想象中还要好。"
她转身拉住其其格的手,"你知道吗?皇后娘娘一点架子都没有,还收下了我的礼物。"
其其格忧心忡忡:"主子,这宫里不比草原,您..."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颖贵人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父王送我来时就说过了。"
颖贵人想起离家时父王的嘱托,想起草原上奔驰的骏马,眼中泛起浅浅的泪光,却又很快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