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刚爬上紫禁城的琉璃瓦,给金色的屋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弘历揉了揉太阳穴,眼中还带着熬夜批阅奏折留下的血丝。
案几上那封加急军报被展开了一半,火漆印上的战马图案昭示着它来自西北前线。他修长的手指在军报上轻轻敲击,节奏稳定得如同更漏滴水。
"皇上,傅恒大人和几位大人殿外候见。"太监总管李玉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
"宣。"弘历头也不抬,目光仍停留在军报上那行"达瓦齐遣使求和"的字样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傅恒快步进殿,朝服下摆因急促的步伐微微掀起。他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却在看到皇上神色时立刻收敛了几分:"蒙古传来捷报,我军连克三城,达瓦齐退守伊犁,已遣使求和!"
殿内众臣闻言,纷纷露出喜色,有几个甚至忍不住交头接耳。
兵部尚书忍不住上前一步:"恭喜皇上!此乃天佑我大清啊!
弘历却面沉如水,指尖在军报上敲击的节奏丝毫未变:"求和?"
他冷笑一声,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拥兵自立的乱臣贼子有什么筹码可以与朕求和称臣?"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殿内温度骤降。几位老臣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傅恒额头沁出细汗,他太了解皇上的脾气了。这位主子平日里随和,可一旦触及底线,那便是雷霆之怒。
他谨慎地措辞:"回皇上,达瓦齐愿献上降表,归还端淑长公主,并承诺永不再犯..."
"荒谬!"弘历突然拍案而起,案上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长公主早在三月前就已救出,他拿什么归还?"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在殿内回荡,"这是欺君!"
傅恒立刻跪伏在地:"皇上明鉴!达瓦齐此计确实拙劣..."
弘历走下御座,他停在巨大的疆域图前,背对众臣:"既然已经出手,那就要一鼓作气拿下准噶尔这个腋肘之患!朕不要什么降表,朕要的是达瓦齐的人头!"
傅恒深深俯首,额头几乎贴地:"皇上圣明。只是..."他犹豫片刻,声音低了几分,"我军长途奔袭,粮草补给线拉长,若继续深入..."
弘历抬手打断:"传朕旨意,命兆惠分兵两路,一路佯攻伊犁,一路绕道截断达瓦齐退路。"他目光如炬,扫过殿中众臣,"至于粮草...
众臣屏息以待,只见皇上目光停在一位面容刚毅的大臣身上:"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鄂容安出列跪拜:"臣在!"
"着你即刻在调拨十万石军粮押送前线。"弘历的声音斩钉截铁,"从山西、直隶两地征调,半月之内必须抵达嘉峪关。"
"臣领旨!"鄂容安叩首。
弘历又转向傅恒,语气中多了一丝关切:"端淑长公主如何了?为何救出多日还迟迟没有回京?"
傅恒察觉到皇上语气的微妙变化,心中一松:"回皇上,长公主大义,见我将士在前方拼杀,不肯只身回京,定要与大军共进退。"他抬头看了眼皇上的神色,继续道,"兆惠将军再三劝说,公主只说'将士们为我大清流血牺牲,我岂能独自享安'。"
弘历冷峻的面容微微松动。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总爱拽着他衣袖喊"四哥"的小丫头。
那时恒娖才六七岁,粉雕玉琢的一个小人儿,最喜欢他下朝后带她去御花园扑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她笑得那样开心...后来她远嫁准噶尔时,也不过十五岁,穿着大红嫁衣跪别时,眼中含泪却强撑着笑容说"四哥保重"。
当年将恒娖许配给准噶尔首领多尔扎,本是为了安抚边疆,谁知多尔扎平庸无能,被达瓦齐取代,连累恒娖受苦。
弘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帝王威仪:"既然如此,就加派一队御前侍卫,务必护好长公主周全。"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告诉兆惠,待战事平定,朕要亲眼见到长公主平安归来。"
"嗻。"傅恒深深叩首,领命而去。
待众臣退下,弘历独自站在巨幅疆域图前,手指沿着准噶尔的地形缓缓移动。
这场仗他筹划多年,不仅要一雪前耻,更要彻底解决西北边患。他的目光停留在伊犁的位置,那里用朱砂标着一个醒目的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