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看

五个月前的记忆像被投入温水的茶叶，在嬴栀染的思绪里缓缓舒展。

那天她刚结束一场横跨大半个国家的出差，拖着一身疲惫赶回本市，直奔与江家约定的酒店。深色西装套裙衬得她干练利落，只是眼底掩不住的倦意，泄露了连日奔波的辛劳。

酒店大堂的透明观光电梯正缓缓下行，嬴栀染快步走过去，指尖刚触碰到按钮，电梯门便无声滑开。她抬脚进去，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影正从旋转门外走进来——身形挺拔，穿着休闲装，步履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张扬。

是江逾白。

她认得他，照片在两家商议婚事时见过。

电梯门即将合上的刹那，江逾白似乎也看到了她，脚步顿了顿，目光隔着透明的轿厢壁望过来。

嬴栀染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按了关门键。她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场“相看”，没精力等一个素未谋面、看起来就不太靠谱的联姻对象。电梯平稳上升，她看着江逾白站在原地，似乎挑了下眉，那神情在飞速上升的距离里变得模糊不清。

她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

包厢里，江家长辈已等候在那里。嬴栀染收敛了一身锐气，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声音温和地打招呼，几句得体的寒暄便让气氛活络起来。她谈吐从容，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疏离，举手投足间带着良好的教养，江家几位长辈看她的眼神愈发满意，连带着对嬴家的颓势也暂且抛到了脑后。

“栀染这孩子，真是越看越喜欢。”江母拉着她的手，笑容慈爱。

嬴栀染浅笑回应，指尖却微微发凉。她心里清楚，这场看似和睦的会面，本质不过是两个家族为了利益进行的权衡。嬴家需要江家在地产领域的资源来盘活日渐式微的产业，江家大概也乐得用一场联姻稳固些什么。她不喜欢这样的交易，却别无选择，奶奶的心血，父亲不擅经营留下的烂摊子，都需要她来撑着。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推开，江逾白姗姗来迟。

“逾白！怎么现在才到？”江父眉头立刻皱起，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让栀染和我们等你一个人！”

江逾白像是没听见父亲的斥责，随手将外套搭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坐下，目光扫过嬴栀染时，带着点审视，又有点漫不经心。“路上堵车。”他轻描淡写地解释，语气里听不出歉意。

江母瞪了他一眼，又转向嬴栀染，语气抱歉：“这孩子，被惯坏了，你别介意。”

嬴栀染摇摇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后来她才从奶奶口中得知这桩婚事的由来——竟是因为江逾白小时候，性子顽劣又认生，谁逗都不笑，唯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被抱在怀里的她，咧开嘴笑了。就因为这偶然的一笑，两家老人便记在了心里，觉得是缘分，成年后一提及，便顺理成章地促成了这门亲事。

多么荒唐。

嬴栀染端起茶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却暖不了心底的寒凉。她看向正摆弄着手机，似乎对刚才那句“结婚”提议毫无所觉的江逾白，只觉得这场关系，从一开始就透着诡异的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