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8日

　　到冬天了。

　　以前我判断冬天有没有来，是靠呼气，如果能呼出白气，那就是到冬天了。

　　白老师说今天是冬临日，代表着正式进入冬天。

　　还没到呼出白气的时候，看来我的冬天会晚一些来。

　　不是很喜欢冬天，太冷了。

　　我是从冬天的某一日开始记事的，印象里只有冷，冷到发抖，有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路过，想了想，把我包进她过于宽大的厚外套里，我们就这么捱过了整个冬天。

　　第二年冬天我没有再见过那个孩子，她在夏天的时候就说她要走了，我问她去哪，我也跟着她去，她摇了摇头只是笑。她说那里太危险了，她先去，要是成了，她回来接我。

　　她没有回来。

　　黑巷只在前年下过一次小雪，可还是冷，每年冬天都冷，躲在哪里都冷。很多野猫野狗会在这个季节冻死的，昨天跟你睡在一起的毛球，第二天可能就成了冷冰冰的一条。

　　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

　　课程的进度很快，我经常会感觉头脑有些发胀。

　　今天又和葵老师班对练了，唐七说井岸的进步大得吓人，有点奇怪，但暂时没法细究。

　　最近一段时间方阿梧会莫名其妙的消失，我找遍方宅上下都找不到她，然后她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我问她是怎么了，她说大抵是刚好错过了。

　　我没办法安慰自己是多虑，她的黑眼圈看起来越来越深，手臂上还有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伤口。

　　我问她，她就会把话题切走。

　　我好像没有什么办法。

　　我能猜到一部分，我想她大概真的十一岁，她是方卿正的亲生女儿，她是能力者，而且大概很强，且至少先前没被方卿正发现过。

　　她没和我说过任何，我想我们就这样扮演着普通的受害者也好。

　　但我偶尔也会害怕，害怕现在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我也会害怕，害怕她会被方卿正发现。

　　说不好是会更好还是更坏。

　　我发现我也不太了解她。

　　她不会讲她的过去，她的话里只有现在和未来，我想那是好的。

　　……先就这样吧。

　　后面的日子还很长。】

　　笔尖在最后一个字上停留了很久，直到墨水晕开，方阿巳才大梦初醒般地画了个句号。

　　这本日记本是方阿梧很早之前送给她的，见过宋明以后她才开始有意识地往上面写东西。

　　方阿巳往前翻了几页。

　　从偷来抑制剂那天到现在，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柳昭河出禁闭室后她和唐七用之前反击时类似的方法把抑制剂给他打了，据宋明说很有效果，事实上柳昭河这段时间也没兴风作浪。

　　她成功从宋明那里拿到了报酬——一份文件，看起来是被碎纸机碎过宋明又拿透明胶拼起来的，不过是残缺的，只有一部分，内容也不怎么具体，看起来类似于考试的扣分项？

　　被凯特处罚-3分

　　被关禁闭-10分

　　无特殊理由课堂缺席-10分

　　未按时完成家务实践-3分

　　作业评分为B及B以下-2分

　　测验不及格-5分

　　体术课对练输掉-5分

　　……

　　她算了好一阵发现自己扣分还挺严重的，可加分表和这张表的后面部分还没拿到，也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有加分项。

　　就目前来看，最小的几个孩子扣分应该最少。

　　……又开始想太多了。

　　方阿巳把本子合上，摩挲着封面的梧桐叶花纹，站起身准备到走廊上透口气。

　　刚打开门就被冷空气扑了一脸，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听到一声很不客气的嘲笑。

　　“怕冷啊。”

　　她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唐七围着红围巾，一脸得意地靠在墙上。

　　方阿巳没理会，径直走过去，戳了戳她的围巾:“哪来的？跟发的不是同一条吧。”

　　这条针脚明显粗糙很多，用的线也更粗，仔细看还能看到各处冒出来的小线头。

　　唐七“哼”了一声，“我弟弟给我织的。”

　　和唐七亲近起来后发现她的实际性格相当傲娇且臭屁，比如现在，明明眼睛里的炫耀都快溢出来了，还要装作一副很不在意随口一说的感觉。

　　方阿巳没戳破，捧读似的回了一句:“哇，好羡慕。”

　　天已经完全黑了，但现在分明才刚过七点。方阿巳敲了敲阿梧的门，本意是叫她出来一起下去走走，方阿梧却欲哭无泪地拿出一叠未完成的作业控诉乌尔莎老师的不人道。

　　于是就她和唐七两个人，一左一右地走在小花园里，天上只有几颗星星陪着月亮孤零零地亮起，还好，借着路灯她们还能看清。

　　温室里灯火通明，方阿巳没费什么力就找到了方阿梧种的守夜兰。排列齐整蓝色的花朵静静地盛开在周围的一片五颜六色里，倒显得特别了。

　　“都半年了啊。”

　　踩着花园的石板路往回走的时候，唐七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是啊。”

　　方阿巳搓了搓手。

　　来到方宅已经快半年了，想起来发生了很多事。

　　唐七一拍手:“要不要搞个那个叫什么……派对？”

　　方阿巳很不理解地望了她一眼:“理由是？”

　　“纪念我们在这里存活半年！而且不是很快要到新年了嘛！”

　　……怎么说，有股乐观但是悲观的调调是怎么回事，而且新年分明也还远得很。

　　或者她只是单纯想玩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唐七自顾自地兴奋起来，“柳昭河踢出去，把其他人都邀请进来好了！我负责搞定方九方十方十一方十二！剩下的交给你咯！”

　　方阿巳还没反驳这人就消失在了楼梯口，没给她一点拒绝的机会。

　　存活纪念，过新年么……

　　其实也不错，方阿巳想。

　　她在花园里又逛了一会儿才上去，沿着楼梯慢慢向上走，中间还碰到了准备夜巡的伊莉丝。

　　伊莉丝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身上，也不说话，盯得人发毛，方阿巳只得加快了脚步，远离这个出过事的倒霉地。

　　本来是想关心一下方阿巳看看她身体状况的伊莉丝:……

　　难道是她长得很吓人吗。

　　伊莉丝疑惑，伊莉丝陷入沉思。

　　“锵锵！”

　　方阿巳路过阿梧门口时被突然从门后跳出来的方阿梧吓得差点应激，稳下心神才发现她捧着一条织好的围巾。

　　是深棕色的，漂亮且舒适，方阿梧主动地把围巾围在了姐姐的脖子上，一圈又一圈，最后打了个结。

　　很暖和。

　　方阿巳在原地愣了许久，从心底里笑了出来。

　　“给我的吗？”她歪着头问。

　　“送给姐姐的礼物！”

　　方阿梧笑得尤其灿烂。

　　围巾其实有些长了，围在脖子上厚厚的一圈，方阿巳思索了一阵，松了一部分，围到了方阿梧脖子上。

　　“啊，刚刚好。”方阿巳轻笑着捧起方阿梧的手，“难怪这几天总是找不见你人。”

　　方阿梧贴了贴姐姐的脸颊:“哼哼，那是我在给你准备惊喜呀，肯定不能让你发现！”

　　“谢谢。”

　　方阿巳的声音很轻，但足够阿梧听见了。

　　应付完查房后两个小孩久违地又躺在了同一张床上，方阿梧央求她唱一唱歌，方阿巳拗不过妹妹，只得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

　　“阿尔玛西亚，我亲爱的母亲”

　　“你给予我生命，给予我幸福与欢乐”

　　“阿尔玛西亚，我亲爱的母亲”

　　“你给予我绿色的原野，给予我阳光与雨露”

　　“阿尔玛西亚，阿尔玛西亚”

　　“我亲爱的母亲”

　　“不要将我抛弃，不要离我远去”

　　“阿尔玛西亚，我亲爱的母亲”

　　“饶恕我的罪过，让我的肉体和灵魂一并安宁……”

　　*［阿尔玛西亚］:赤河区信仰的母神，传说是她孕育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