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会宾楼

小燕子一行人出了神武门，她就像脱笼的小鸟般雀跃。紫薇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在人群中灵活穿梭的模样，忍不住提醒：“小燕子，慢些走，当心撞着人。”

“知道啦知道啦！”小燕子嘴上应着，脚步却更快了。“紫薇你快看！”小燕子指着街边卖糖人的摊子，眼睛亮晶晶的，“那个蝴蝶糖人做得真像！”还没等紫薇回应，她已经蹦到摊前，掏出铜钱买了两个，一个塞给紫薇，一个含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柳红说大杂院新来了几个孤儿，我们给他们也带些回去。”

穿过三条热闹的街巷，拐进一条青石板小路，大杂院熟悉的灰瓦屋檐就映入眼帘。还没进门，就听见柳红清亮的嗓音：“小燕子？是你吗？”

“柳红！”小燕子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院子，差点撞翻正在晾衣服的木盆。院里正在玩耍的孩子们呼啦一下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喊着“燕子姐姐”。

小燕子蹲在孩子们中间，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宫里的蜜饯和在街上买的糖人分给大家。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她明媚的笑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拉住她的衣角：“燕子姐姐，这次能多留会儿吗？”

“那当然！”小燕子揉揉她的发顶，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朝紫薇眨眨眼，“对吧紫薇？我们申时才回去呢！”

大杂院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柳青敲起了皮影戏的锣鼓，柳红端出热腾腾的包子，连院里那只老黄狗都欢快地摇起了尾巴。紫薇站在廊下，看着这其乐融融的景象，忽然觉得，这简陋的大杂院，倒比那金碧辉煌的皇宫更有人情味些。

小燕子正和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忽然瞥见柳青在角落里修补一副磨损的杂技道具，柳红则忙着给最小的孩子缝补衣裳。她心里一酸，想起他们每日辛苦卖艺，还要照顾大杂院这么多老老小小，日子必定过得紧巴巴的。

“紫薇！”她一把拉过紫薇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紫薇见她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点子。

小燕子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咱们帮柳青柳红开个酒楼吧！他们手艺那么好，做的包子比御膳房的还好吃，要是开个店，肯定能赚大钱！”

还没等紫薇回答，小燕子已经蹦到柳青柳红面前，兴冲冲地宣布：“柳青！柳红！咱们合伙开个酒楼吧！”

柳红一愣，手里的针线差点掉了：“开酒楼？我们哪来的银子啊？”

“银子我有啊！”小燕子拍拍荷包，里面装着皇上平日赏赐的金瓜子，“皇上给的赏赐我都攒着呢！再说了，紫薇肯定也愿意帮忙，对不对？”她转头冲紫薇眨眨眼。

紫薇见小燕子这么兴致勃勃，也不忍心泼冷水，便柔声道：“若是正经做生意，倒是个好主意。只是选址、经营都要好好筹划才行。”

柳青挠挠头，憨厚地笑道：“可我们只会耍杂技、做包子，哪懂开酒楼啊？”

“怕什么！”小燕子豪气地一挥手，“不会就学嘛！咱们的酒楼，一楼卖茶点，二楼看杂耍，保管全京城独一份！”

孩子们听了，也兴奋地围上来叽叽喳喳：“燕子姐姐，我们能去帮忙吗？”“我会擦桌子！”“我会包饺子！”

“可以可以，大家都来帮忙”，小燕子得意地扬起下巴：“就这么定了！咱们的酒楼，名字就叫——‘会宾楼’！柳青柳红，你们先把地方选好，要挑最热闹的街面！”她边说边比划着，“最好是两层小楼，楼下摆八仙桌，楼上搭戏台子！”

小燕子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们猜怎么着？我回宫就让皇上给咱们题匾额！御笔亲书的‘会宾楼’三个大字，往门头一挂——”说着踮起脚尖做了个悬挂的动作，“保管全京城的达官贵人都得来捧场！”

紫薇正在喝茶，闻言差点呛着：“小燕子！皇阿玛日理万机...”

永琪正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顿，青瓷盖碗“叮”地碰出声响。他凤眸微睁，不可置信地望向小燕子：“你让皇阿玛...题匾额？”

尔康一个没坐稳，差点从石凳上滑下来。他扶住桌角，俊朗的面容写满震惊：“小燕子，御笔亲题商肆匾额，这在我朝可是...”

“闻所未闻！”尔泰抢过话头，手里的折扇“啪”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脑袋不慎撞到石桌边沿，疼得直揉额角。

班杰明湛蓝的眼睛瞪得溜圆，手中的炭笔“咔嚓”折断。他结结巴巴地用带着西洋腔的官话说道：“上帝啊！让皇帝陛下给酒楼写招牌？这在我们欧罗巴...”

“哎呀！”小燕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皇上最疼我了，我多撒撒娇不就好了？”她学着皇上平日批奏折的样子，板着脸粗着嗓子道：“‘小燕子啊...’”随即又恢复本色，笑嘻嘻地说：“到时候我就说，这是为了帮大杂院的百姓谋生路，皇上肯定答应！”

正说得起劲，她突然想起什么，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金瓜子塞给柳红：“这些先拿着当定金！我这就回宫找皇上去！”话音未落，人已经像阵风似的往门外跑了。

紫薇，永琪他们连忙追上去：“小燕子！等等...”可哪里还拦得住，只见那身影已经蹦蹦跳跳地消失在巷子尽头，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

小燕子一踏进宫门，就像只欢快的云雀般直奔乾清宫。她提着裙摆小跑着穿过长长的红墙甬道，发间的珠钗随着步伐叮咚作响，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郡主慢些！”身后的小太监追得气喘吁吁，“当心脚下......”

话音未落，小燕子已经一个急转弯，差点撞上捧着奏折的吴书来。这位御前总管慌忙侧身，手中的象牙笏板差点脱手：“哎呦喂，我的小祖宗，皇上正和军机大臣...”

“我就说一句话！”小燕子像尾小鱼似的从吴书来身边滑过，还没等通传就掀帘钻了进去，“皇上！”

暖阁里，皇上正与傅恒议事，闻声抬头。只见小燕子跑得钗环半坠，脸颊泛着红晕，额角还沾着片柳叶，像是翻墙抄近道时蹭上的。

“胡闹！”皇上板起脸，眼底却藏着笑意，“没见朕在议政？”

小燕子这才发现傅恒也在，赶紧规规矩矩行了个跪安礼。起身时却冲皇上眨眨眼，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小燕子特意带了天桥张记的驴打滚...”

傅恒忍笑垂首。皇上看着那油纸包上斑驳的糖渍，又瞧她袖口沾的面粉，哪还猜不到这丫头刚从哪里疯回来。

“说罢，”皇上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又闯什么祸了？”

小燕子立刻蹭到龙案边，眼睛亮晶晶的：“小燕子想求皇上题个字！”说着掏出张宣纸哗啦展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会宾楼’三个大字，墨迹还没干透，显然是她路上匆忙写的样稿。

窗外暮鼓恰在此时响起，惊飞檐下一群白鸽。皇上望着宣纸上晕开的墨团，忽然觉得，这丫头的字倒像极了她的人——横不平竖不直，却透着股鲜活气儿。

小燕子见皇上盯着字样不说话，眼珠一转，立刻使出看家本领。她拽着皇上明黄色的龙袍袖角轻轻摇晃，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皇上~你就题一个嘛！”

傅恒何等精明，见状立即拱手：“臣...臣想起还有事没做，就先告退了。”说完倒退着往外走，经过小燕子身边时，分明看见这丫头冲他偷偷眨了下左眼。

待暖阁门扇轻轻合上，小燕子立刻变本加厉。她蹲在龙椅旁，下巴搁在案几上，眨巴着大眼睛：“皇~上~”她突然拖长了调子，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说着还吸了吸鼻子，活像只委屈的小猫。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往龙案上一趴，下巴枕着手背，眨巴着眼睛道：“就三个字嘛，你随便写写就好...”说着用指尖轻轻去勾皇上的袖角。

“胡闹。”皇上压低声音，却掩不住上扬的嘴角，“朕的墨宝是能随便...”

话未说完，小燕子已经绕到龙椅后头，握着拳头给他捶起肩来：“小燕子知道皇上最好啦！”她手上没轻没重的，差点把皇上顶戴上的东珠给震下来，“这会宾楼可是正经生意，柳青柳红要养活大杂院几十口人呢！”

“罢了。”皇上终于破功，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研墨。”

小燕子欢呼一声，扑腾着就要去抱皇上，却被顶戴上的翎毛扫了眼睛。她一边揉眼睛一边咯咯笑，手忙脚乱地去抓滚落的砚台，结果袖口带翻了笔洗，溅起的水花在宣纸上晕开一片，倒像是特意作的淡墨渲染。

殿外候着的吴书来听见里头的笑闹声，摇摇头对傅恒道：“得，咱们万岁爷又被这小祖宗拿捏了。”

皇上刚落下最后一笔，朱砂印泥还未干透，小燕子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去够那幅墨宝：“谢谢皇上！我这就...”

“慢着。”皇上突然抬手一挡，腕间的蜜蜡佛珠在案几上叩出轻响。他似笑非笑地睨着小燕子，“这么着急，是想趁机再溜出宫？”

小燕子伸到半空的手僵住了，眼珠滴溜溜一转，讪讪地缩回爪子：“哪能呀...小燕子就是想着赶紧挂起来...”

“朕看你是想赶紧飞出去。”皇上轻哼一声，转头对殿外道：“吴书来，去传永琪过来。”又瞥了眼小燕子期待的眼神，故意板起脸：“这匾额就让永琪替你送去。至于你——”他伸手把她歪掉的珠钗扶正，“老佛爷后日就回銮，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漱芳斋，再敢踏出宫门半步...”

“知道知道！抄《女诫》一百遍嘛！”小燕子撇撇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腰间玉佩的穗子。忽然瞥见皇上案头堆着的奏折，最上头那本赫然写着‘杭州织造’，顿时眼睛一亮：“皇阿玛！杭州的龙井...”

“想都别想。”皇上直接拿起本《论语》轻拍她脑袋，“上回你偷喝朕的雨前龙井，差点把珐琅茶具摔了的事还没算账呢。”

这时殿外传来永琪的请安声。小燕子扭头就要告状，却被皇上抢先道：“永琪，把这匾额送去大杂院。”皇上意味深长地补充：“记住，亲自交给柳青。”

永琪接过匾额时，冲小燕子挑了挑眉。小燕子气得直跺脚，发间珠翠叮当乱响——

皇上瞧她这副委屈巴巴又生气的模样，终是软了语气：“待老佛爷回宫，朕准你带她老人家去会宾楼尝尝鲜。”

小燕子眼睛倏地亮起来，正要欢呼，忽听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吴书来隔着殿门禀报：“万岁爷，慈宁宫来人传话，老佛爷的凤驾已到清河驿了！”

皇上闻言起身，经过小燕子身边时，顺手将她跑歪的珠钗扶正：“现在，立刻，马上，回你的漱芳斋。”语气虽严厉，袖中却滑出个油纸包，悄悄塞进她手里——正是她最爱的芝麻糖。

小燕子攥着糖，看着皇上匆匆离去的背影，突然“噗嗤”笑出声来。她蹦跳着往漱芳斋跑，心想：横竖牌匾有着落了，等老佛爷回来...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