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紫禁城朱红的宫墙外传来悠扬的净鞭声，九声鞭响划破长空，昭示着老佛爷的銮驾已至宫门。
漱芳斋内，小燕子趴在窗台上，眼巴巴地望着远处宫道上来往的仪仗。她今日特意换上了最素净的藕荷色旗装，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兰钗，可心里却像揣了只活兔子似的，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
“郡主别急，”明月端来一盏清茶，“皇上既让您在漱芳斋候着，自有安排。”
“是啊，小燕子”，紫薇温柔的说但内心还是有点紧张。
院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彩霞匆匆进门，发间的珠钗都有些歪了：“郡主，愉妃娘娘和晴格格也一道回来了，这会儿正在慈宁宫说话呢。”
“晴格格？”小燕子猛地直起身子，“就是那个老佛爷最疼爱的晴格格？”她突然想起上次偷听到宫女们的闲谈，说这位晴格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老佛爷跟前第一红人。
彩霞点点头，替她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奴婢方才路过慈宁宫，听见宫女们说愉妃娘娘正陪着老佛爷说话，晴格格在一旁煮茶...”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声道，“您且安心等着，皇上既说了会带您去请安，必不会食言的。"
小燕子烦躁地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窗外，几只麻雀在海棠枝头叽叽喳喳，衬得这漱芳斋愈发寂静。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柜子里翻出个绣了一半的香囊——这是她特意为老佛爷准备的，虽然上面的“寿”字绣得歪歪扭扭，可每一针都是她亲手缝的。
“紫薇，你说...”她咬着唇，声音低了下去，“老佛爷会喜欢我吗？ ”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传报声：“皇上驾到——”
小燕子手一抖，香囊掉在了地上。她慌忙去捡，却见一双明黄色的龙纹靴已停在眼前。抬头正对上皇上含笑的眼眸：“怎么，朕的小燕子也有紧张的时候？”
皇上弯腰拾起香囊，轻轻掸去上面的灰尘：“走吧，皇额娘等着见你和紫薇呢。”他的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记住，多看多听少说话。”
小燕子深吸一口气，和紫薇一起跟着皇上迈出漱芳斋。远处慈宁宫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而她心跳如雷，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宫殿，而是一场未知的博弈。
…………
慈宁宫的檀香袅袅升起，老佛爷端坐在紫檀雕花椅上，鎏金护甲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青瓷茶盏。小燕子跪在下方，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紫薇，”老佛爷突然开口，“哀家听说你熟读《女诫》，可知‘女子无才便是德’作何解？”
紫薇不慌不忙地福了福身：“回老佛爷，此话是教女子以德行为先，并非真要目不识丁。”她声音清润如泉，“就像我娘常教导的一样，女子通文墨更要明事理。”
老佛爷眼底闪过一丝满意说道：“你娘把你教得很好，但你现在是格格，得学习一些皇宫的规矩”。
紫薇温婉又坚定的说道：“是，老佛爷，紫薇会认真学的。”
老佛爷点点头，转而看向小燕子：“你呢？可会背《女诫》？”
小燕子绞着帕子的手一僵。她哪会背什么《女诫》，上次抄写时还把“婉娩”抄成了“碗晚”。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悄悄往皇上那边挪了半步，杏眼里盛满慌乱，像只被雨水淋湿的小雀儿。
“皇...”她刚发出半个气音，皇上已经会意地抬起手。鎏金袖口在烛火下闪过一道光，正要开口解围，老佛爷的鎏金护甲却“嗒”地扣在青玉案上。
“皇帝。”老佛爷眼风淡淡一扫，皇上伸到半空的手顺势转了方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汤映出他无奈含笑的眼——皇额娘这是要亲自调教小燕子呢。
小燕子眼睁睁看着救命稻草沉进茶汤里，急得耳尖都红了。忽然瞥见晴儿在给老佛爷捶肩，那手法跟她在大杂院李奶奶介绍的张师傅那里学的一模一样。
“回老佛爷，”她灵机一动，“我虽不会背《女诫》，但会捶背！柳青说我这手法全京城捏得算好的了！”说着不等吩咐就蹦起来，学着晴儿的样子给老佛爷捶肩，“您试试，这是天桥张师傅亲传的绝活！”
满屋子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却见小燕子手法娴熟，时轻时重，竟真把老佛爷僵硬的肩膀揉开了。老佛爷刚要斥责这不合规矩，突然被按到某个穴位，舒服得“唔”了一声。
又听到小燕子说“这儿是百劳穴，”小燕子得意忘形，连比带划，“柳红说按这儿最能解乏。还有啊，您要是夜里睡不好，我教您个偏方——”
她手舞足蹈地说起大杂院的土方子，把老佛爷比作“咱家老祖宗”，将宫里的安神香说成“熏蚊子用的”。晴儿听得目瞪口呆，愉妃的茶盏都端歪了。
“哈哈哈！”老佛爷突然笑出声，点翠凤钗的流苏直颤，“好个野丫头！”她抹了抹笑出的眼泪，“比那些木头似的强多了！”
皇上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但内心不太高兴，他这只燕子刚刚又一次提到了柳青这个人。然后又看见这只燕子已经自来熟地蹭到老佛爷身边，正拿着个丑兮兮的香囊比划：“您瞧，这‘寿’字虽然歪了，可我特意往里缝了茉莉花籽，闻着助眠呢！”
老佛爷接过香囊，看着上面歪七扭八的针脚，又忍不住笑起来。窗外的阳光突然明媚了几分，连带着满屋子的檀香都鲜活起来。
愉妃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指尖捏着茶盏的盖子轻轻拨弄着浮叶，面上虽带着端庄的浅笑，眼底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冷意。
她看着小燕子凑在老佛爷跟前手舞足蹈的模样，红唇微微抿紧，指节因用力而隐隐泛白。茶盏中的碧螺春早已凉透，她却浑然不觉，只盯着小燕子那毫无规矩的举止，胸口微微起伏。
“娘娘...”身旁的宫女低声提醒，愉妃这才惊觉自己竟将茶盖叩出了声响。她迅速调整神色，可眉梢眼角仍泄出一丝嫌恶——这小燕子粗鄙无状，言语市井，竟也配称“郡主”？
当小燕子说到兴起，竟拍着老佛爷的膝盖大笑时，愉妃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老佛爷，这民间偏方到底粗浅，您凤体尊贵，还是用太医院配的安神汤稳妥些。”
她声音温柔似水，却字字带刺。说话时眼风扫过小燕子胡乱缝制的香囊，唇边浮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那歪歪扭扭的针脚，连她宫里最下等的绣娘都不如。
晴儿原本正低头为老佛爷斟茶，闻言指尖微微一顿。她抬起秋水般的眸子，唇边漾开一抹温婉笑意：“愉妃娘娘此言差矣，晴儿倒觉得，还珠郡主这天真烂漫的性子，正是宫里难得的鲜活气儿呢。”
说着走到小燕子身边，执起那个歪歪扭扭的香囊细细端详：“您瞧这茉莉花籽，颗颗饱满，必是精心挑选过的。”她指尖抚过凹凸不平的针脚，“针线活可以慢慢学，可这份赤子之心却是非常难得的”
老佛爷赞许地点头，晴儿便继续柔声道：“还珠郡主初入宫廷，就像...”她忽然瞥见窗外掠过的燕子，“就像这春日的雏燕，虽飞得不够稳当，可那份鲜活劲儿，不正是最难得的么？”
愉妃脸色微变，手中的绢帕拧成了麻花。晴儿却已亲热地挽住小燕子的手：“还珠郡主若愿意，晴儿可以教你苏绣。不过你这手按摩的绝活，可得先教教我。”
小燕子说道：“可以啊，你也别郡主郡主的叫我了，就叫我小燕子吧。”她说着俏皮地眨眨眼，耳坠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晃，晃碎了愉妃眼中凝聚的寒意。而晴儿则说：“好，小燕子”。老佛爷被逗得开怀，殿内紧绷的气氛顿时化开，唯独愉妃僵坐在原地，连新换的热茶都忘了接。
从慈宁宫告退出来，小燕子像只逃出笼子的雀儿，拉着紫薇一路小跑回漱芳斋。刚跨进漱芳斋，她就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瘫在藤椅上。
“可算回来了！”她扯了扯紧绷的领口，把头上沉甸甸的珠钗一股脑拔下来扔在桌上，“这宫里的规矩比大杂院的蜘蛛网还缠人！" ”
紫薇笑着替她收好首饰，又倒了杯凉茶递过去：“你呀，方才在慈宁宫还说要跟晴儿学刺绣呢，转头就原形毕露。”
小燕子咕咚咕咚灌下茶水，抹了抹嘴道：“嘿嘿…紫薇，你别拆穿我嘛。”
紫薇则是无奈的笑笑，心想：这个小燕子……
…………
待小燕子和紫薇的脚步声渐远，慈宁宫内重归静谧。老佛爷倚在紫檀雕凤榻上，指尖摩挲着那个歪歪扭扭的香囊，忽然轻笑出声：“皇帝。”
皇上正吩咐宫女换新茶，闻声连忙上前：“皇额娘有何吩咐？”
“往后常叫这两个丫头过来，也能给晴儿做做伴。”老佛爷将香囊递给身旁的崔嬷嬷，“收进哀家的百宝匣里。”见皇上面露诧异，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多少年没见着这么鲜活的姑娘了，比那些木头美人强。”
皇上喜笑颜开地说道：“哈哈，皇额娘喜欢那俩丫头，朕也高兴得很呢！”
鎏金烛台上，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愉妃捏着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
而皇上心想：他这只小燕子终究是飞进了老佛爷的心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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