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室里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药油气味，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徐清禾趴在理疗床上，看着旁边跑步机上匀速行走的身影，忍不住轻笑出声。

王楚钦听到笑声，转过头来，额头上已经覆了一层薄汗。“笑什么呢？”

“没什么，”徐清禾把脸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就是觉得你连走路都这么认真，像是在准备什么重要比赛似的。”

理疗师小林正在给徐清禾放松肩背，闻言也笑了：“他做什么不认真？上次来做按摩，还特意记了时间，说要研究不同时长的理疗效果。”

王楚钦无奈地摇头，调慢了跑步机的速度。“总要了解清楚才放心...”

“是是是，严谨训练嘛。”徐清禾抬起头，眼睛弯成了月牙，“不过现在是在康复室，能不能暂时放下你的那些研究？”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较真了，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从跑步机上下来，拿起毛巾擦汗。“习惯了。你们继续，我不打扰。”

康复室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运转的轻微嗡鸣。王楚钦在旁边的理疗床上坐下，看着小林给徐清禾做肌肉放松。她的后背有几处明显的淤青，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这次是哪里不舒服？”他轻声问。

“老地方。”徐清禾侧过脸，“脚踝。不过不严重，就是常规理疗。”

小林接话：“她这个旧伤得定期维护，特别是训练量大的时候。”说着在徐清禾脚踝处轻轻按压，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王楚钦的眉头微微皱起，但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倒了杯温水放在她床头的桌上。

理疗进行到一半，康复室的门被推开，乒乓球队的队医探进头来：“楚钦，你来一下，有事要和你商量。”

王楚钦应了一声，站起身，又回头看了眼徐清禾：“我很快回来。”

他离开后，小林笑着对徐清禾说：“你们俩现在可是队里的佳话了。上次我们还说起，不同项目的运动员能这么合拍，真是难得。”

徐清禾脸一热：“谁这么爱操心啊……”

“这是好事啊。”小林手法熟练地按压着她肩胛骨的肌肉，“你看，他懂得运动员的生活节奏，理解你的压力，还能在训练上给你建议。多好。”

徐清禾没有接话，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想起刚开始和王楚钦熟悉起来的时候，确实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默契。那时候只觉得他是个认真的运动员，偶尔在食堂遇见会点头打招呼。直到有一次，她在冰场练习到很晚，出来时发现外面下着大雨，正发愁怎么回宿舍，却看见他撑着伞从训练馆那边走过来。

“看你还没回去，猜你肯定又加练了。”他当时是这么说的，把伞往她那边偏了偏。

后来他们常常在训练后遇见，有时是一起去吃宵夜，有时只是并肩走回宿舍区。慢慢地，她发现这个看似严肃的乒乓球运动员，其实有着细腻的一面。他会注意到她训练后的疲惫，会记得她不喜欢吃香菜，会在她为比赛焦虑时安静地陪在身边。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小林的话打断了她的回忆。

徐清禾摇摇头，脸上的温度却更高了。

过了一会儿，王楚钦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几张纸。他在之前的位置坐下，继续安静地陪着她做理疗。

“你忙完了可以先回去的。”徐清禾说，“我这边还要一会儿。”

“不急。”他把纸张放在一旁，“我在这里等着也一样。”

康复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徐清禾闭着眼感受着理疗师专业的手法，耳边是王楚钦偶尔翻动纸张的沙沙声。这种默契的陪伴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她想起小时候每次受伤，妈妈也是这样陪在她身边，虽然什么都不说，但那份关心却让人格外踏实。

理疗进行了很久，小林的手法时轻时重，针对她不同部位的肌肉问题进行调理。当按到特别酸痛的地方时，徐清禾忍不住吸了口气。

“这里特别酸？”小林问道，手上的力道稍微放轻了些。

“嗯，可能是最近练习那个新动作时用力过猛了。”

王楚钦抬起头：“是新编排的那个连跳动作吗？”

“你怎么知道？”徐清禾有些惊讶。

“上次看你训练时注意到你在练一个新动作，落地时重心有点不太对。”他放下手中的纸张，“那个动作对腰腹力量要求很高，你是不是用了错误的发力方式？”

徐清禾回想了一下最近的训练，确实如他所说。她不得不佩服他的观察力，明明是不同的运动项目，他却总能一眼看出问题所在。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调整？”她虚心请教。

王楚钦思考了一下：“我不是花滑专家，但从发力原理来看，你可以试试在起跳时更多地借助大腿的力量，而不是单纯靠腰腹。这样不仅能让动作更流畅，也能减少腰部的负担。”

小林在一旁点头：“他说得对。你最近的腰部肌肉确实比较紧张，可能就是发力方式的问题。”

徐清禾认真记下了这个建议，决定明天训练时试试看。她很喜欢和王楚钦这样交流训练心得，虽然项目不同，但运动的原理是相通的。他总是能从一个独特的角度提出有用的建议。

理疗终于结束了，小林收拾好东西先离开了。徐清禾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好了？”王楚钦走过来，仔细看了看她的脚踝，“还疼吗？”

“好多了。”她轻轻转动脚踝，“就是常规维护，真的不严重。”

他站起身，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晚上的冰上训练要不要减少些？”

徐清禾哭笑不得：“真的没事。而且接下来就要配合音乐排练了，进度耽误不得。”

王楚钦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你答应我，不舒服就立刻停。”

“知道啦。”她笑着应下，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你怎么比我们教练还爱操心。”

“因为我见过你脚肿得连冰鞋都穿不进去的样子。”他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徐清禾愣了一下，想起那是去年重要比赛前的事。她的旧伤复发，整个人焦虑得不行，是王楚钦陪她在康复中心待到很晚。那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但他已经表现得像个最可靠的朋友。

“那次是意外。”她轻声说，“后来不是都好好的吗？”

他没有接话，只是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吧，带你去吃点什么。理疗后要及时补充能量。”

他们并肩走出康复中心，午后的阳光洒在走廊上。训练中心这个时间很安静，大部分队员都在休息或者进行室内训练。偶尔有工作人员推着器械车经过，看到他们都会友善地点头示意。

“想吃什么？”王楚钦问，“食堂这个时间只有面馆还开着。”

“那就面条吧。”徐清禾说，“不过我要先去换件衣服，这一身的药油味。”

他低头闻了闻：“还好，不是很明显。”

“你当然闻不出来，”她嗔怪地看他一眼，“你自己整天也是药水的味道。”

王楚钦笑了：“这么说我们俩倒是挺配的。”

他们先去了更衣室，徐清禾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运动服，把束起的长发也放了下来。当她重新出现在王楚钦面前时，他微微愣了一下。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没什么，”他笑了笑，“就是觉得你放下头发的样子很好看。”

徐清禾的脸微微发热，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长发。她记得有一次表演赛，他特意来看她比赛，赛后说她的发型和考斯滕很配。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这个看似只关心乒乓球的男生，也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食堂的面馆果然没什么人，老师傅看见他们，熟络地打招呼：“还是老样子？”

两人相视一笑，点了点头。所谓“老样子”，就是一碗清汤牛肉面给王楚钦，一碗番茄鸡蛋面给徐清禾，再加上两碟小菜。这是他们无数次训练后一起来吃面时固定下的搭配。

找位置坐下后，王楚钦很自然地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了几片放到徐清禾碗里：“多吃点，对恢复有帮助。”

“你自己也需要的。”她想夹回去，被他拦住了。

“我下午是技术训练，不耗体力。”他说着，又把她不喜欢吃的香菜一点点挑到自己碗里。

徐清禾托着腮看他专注挑香菜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她想起第一次和他一起吃面时，他注意到她悄悄把香菜挑到一边，之后每次都会主动帮她把香菜挑出来。这些细小的举动，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人心动。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我们这样挺神奇的。”她轻声说。

“怎么神奇了？”他没抬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就是……我们明明从事着完全不同的运动，生活在不同的节奏里，但相处起来却这么自然。”她轻声说，“像这样一起做理疗，一起吃面，好像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一样。”

王楚钦终于挑完了香菜，把碗推回她面前，目光温柔：“因为我们本质上是一样的。都知道付出什么代价才能站在顶峰，都明白荣誉背后的分量。”

她点点头，拿起筷子小口吃面。食堂里很安静，只有厨房偶尔传来的切菜声和碗碟碰撞声。

“不久后你要去国外比赛了吧？”她忽然想起这件事。

“嗯，去几天。”王楚钦喝了口面汤，“你周末不是也有表演？”

“对，在城郊的冰场。”徐清禾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那等你回来，我的合乐也差不多完成了，到时候你来看看？”

“当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不过别太勉强，这个阶段最容易受伤。”

她笑着摇头：“你怎么又绕回这个话题了。”

“因为我记得某个人一开始排练就会变成工作狂。”他挑眉看她，“上次为了一个连续跳跃，在冰上待了很久不肯下来。”

“那最后不是成功了吗？”徐清禾不服气。

“是成功了，然后第二天就累倒了。”王楚钦无奈地说，“这次答应我，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好吗？”

她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终于妥协：“好，我答应你。”

他们继续吃着面，偶尔聊着训练中的趣事。王楚钦说起队里新来的小队员总是模仿他的发球动作，却总是学不像；徐清禾则分享了她师妹最近在练习时闹出的笑话。这些平凡的对话，却让这个午后的时光显得格外珍贵。

吃完面，他们沿着训练中心的小路慢慢走回宿舍。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偶尔有熟悉的队员从对面走来，都会朝他们投来善意的微笑。

“其实，”徐清禾忽然开口，“我很感激能遇见你。”

王楚钦侧头看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找到一个能理解你生活节奏的人并不容易。”她轻声说，“大家要么太把运动员当回事，要么完全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能为了一个动作反复练习那么多次。”

“我明白。”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因为我也是一样。”

他们走到宿舍楼下的岔路口，这里总是他们分别的地方。往常这个时候，王楚钦都会看着她走进楼门才离开，但今天他却站在原地，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徐清禾问。

他犹豫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然后又放下来。“没什么，就是……这次出国比赛，队里有些安排要调整。”

“安排？”她疑惑地看着他。

“具体的等我回来再跟你说吧。”他笑了笑，伸手替她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你专心准备表演，记得答应我的事，别太拼命。”

徐清禾还想再问，但他已经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快回去吧，休息时间要结束了。”

她点点头，转身向宿舍楼走去。在推开玻璃门的那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王楚钦还站在原地，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见他回头，他立刻展露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回到宿舍，徐清禾躺在床上，回想着他刚才欲言又止的表情。队里安排的调整？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不方便现在说呢？这个疑问在她心里悄悄种下，但随着午后的困意袭来，她渐渐闭上了眼睛。

而在宿舍楼下，王楚钦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他的步伐比平时要快，像是要赶着去处理什么事情。训练中心的钟声在此时响起，标志着休息时间结束，下午的训练即将开始。

走廊尽头，他的身影转过拐角，消失在视线里。那部被他摸了好几次的手机，在口袋里无声地震动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