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雪粒子噼里啪啦地敲打在青瓦白墙上,宋雨眠踩着湿润的石板路,在“云裳阁”旗袍店门前停了下来。朱漆门楣上的铜铃叮叮当当作响,霍言秋伸出手,把围巾往她脖子上又紧了紧,画夹里的设计图边角从缝隙里探出头来,在寒风中抖动个不停——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银杏叶刺绣的针法,还有用彩铅细细晕染开的玉镯色号。
推门的瞬间,一股檀木熏香混着丝线的清幽气息扑面而来。八十岁的苏绣老师傅戴着一副圆框眼镜,银针在指尖翻飞,孔雀羽纹一点点从他手下浮现出来。当霍言秋展开画夹,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这银杏叶双面异色绣,倒让我想起当年给民国大小姐做嫁衣的光景。”他颤巍巍地翻开一本织锦册,暗红色的云锦在灯光下泛起珍珠般的光泽,“这匹‘霞光缎’做底,配上苏州缂丝的叶纹如何?”
试衣间的竹帘轻轻晃动,宋雨眠换上了第一件酒红提花旗袍。立领勾勒出她优美的脖颈线条,霍言秋却皱着眉,在速写本上快速勾画,“领口弧度要改成玉镯的圆润,侧边开衩绣上初中时我们在老槐树刻的‘秋’字暗纹。”话音还没落,宋雨眠转身时裙摆不小心扫过妆奁,胭脂盒骨碌碌地滚到了霍言秋脚边。他弯腰捡起时,画夹里飘出十几张设计稿——有将冰岛极光蓝融入滚边的款式,有绣着童年弹珠花纹的改良样式,每张角落都写着歪歪扭扭的“给我的姑娘”。
“原来你藏了这么多心思!”宋雨眠跪坐在羊毛地毯上,指尖轻轻抚过画中自己穿着旗袍倚在画架旁的模样。最新那页用金粉勾勒的旗袍设计图里,盘扣竟然是两枚交叠的银杏叶造型,裙摆泼墨的地方晕染着他们初吻那天晚霞的颜色。霍言秋耳尖通红,把藏在身后的设计图展开,“这件用了你妈妈传家玉镯的青白色,袖口的缠枝纹是我们小学课本里的图案。”
当宋雨眠换上珍珠白镶浅青边的旗袍走出试衣间,霍言秋手中的炭笔“啪嗒”一声掉在八仙桌上。旗袍贴合身形的剪裁勾勒出婉约的曲线,袖口的银杏叶刺绣随着她的动作忽隐忽现,领口的翡翠盘扣温润如玉。他急忙拾起炭笔,在宣纸便签上快速描摹,“下摆要加月光白的渐变,就像特罗姆瑟那晚极光落在你发梢的样子。”
正画着,店门被猛地推开,“快递刚到的宝贝!”林清青裹着驼色大衣冲了进来,围巾上还沾着几颗雪粒。她抖开一块红丝绒布,露出一对民国老银镯,錾刻的银杏叶纹路和霍言秋的设计图分毫不差,“特意找纽约古董商淘的!”她又掏出一条刺绣披肩,靛蓝色的缎面上用夜光丝线绣着流动的极光,“找了湘绣大师连夜绣了三昼夜,关灯后还能看到银河!”
老师傅用软尺量着尺寸,霍言秋翻开画夹里的中山装设计图。藏青色的面料上,银丝绣着交缠的画笔与相机,内衬暗袋里藏着一幅微型刺绣——两个牵手的小人,背后是老院子里的老槐树。“这儿要绣上订婚日期。”他指着衣领内侧,声音轻微颤抖,“用雨眠最喜欢的钴蓝色。”
暮色渐浓,宋雨眠站在试衣镜前,看着霍言秋小心翼翼地将老银镯套在她的手腕上。镜子里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他鬓角沾着的雪粒正在慢慢融化,而旗袍上的银杏叶刺绣和镯子的纹路完美呼应。林清青举着手机悄悄录像,镜头里,老师傅捧着绣绷露出欣慰的笑容,绣架上的极光披肩在灯光下流转着梦幻的光晕。
离开旗袍店时,霍言秋的画夹里多了份绣样确认单,边角别着一片新鲜的银杏叶。宋雨眠缩进他的怀里,听着胸腔震动的声音,他说:“等结婚的时候,要把我们的故事绣满整个裙摆。”街边店铺的灯笼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一直延伸到缀满锦绣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