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淹没在巫咸震天的咆哮中时,霜华正踩着青铜巨像的指节攀上皇城角楼。狂风撕扯着她染血的祭袍,腰间玉坠与玄铁兵符相撞,在夜色中击出鬼火般的幽光。
"接着!"
顾砚之的白马自尸山血海中跃出,他扬手抛来的物件带着破空锐响。霜华凌空接住,发现竟是半枚浸透火油的虎符——断裂处的鎏金纹路,与三日前淮南水师献上的那半枚严丝合缝。
角楼飞檐在巫咸的青铜掌下化为齑粉。霜华借着气浪翻身落在巨像肩甲,虎符嵌入甲片缝隙的刹那,整座皇城的地脉突然轰鸣。她望着从地底升起的十二根蟠龙柱,忽然记起教习嬷嬷临终前的呓语:"高祖的镇国秘术,藏在..."
"坎位震三!"顾砚之的嘶吼自下方传来。他手中陌刀正与突厥狼骑的弯刀相击,迸出的火星竟在空中凝成河图纹路。霜华心念电转,足尖踢动虎符转向离位,蟠龙柱应声射出金色锁链,将巫咸巨像的右臂死死扣住。
五更的晨雾裹着血腥气漫过朱雀门。霜华在锁链崩裂声中跃下巨像,玄铁靴踏碎波斯使臣进献的水晶屏风。她拾起碎片割破掌心,以血在《山河社稷图》残卷上勾画新的阵眼:"拓跋扈!带人去挖通太液池暗渠!"
"圣女是要水淹皇城?"
"是请龙王爷收妖!"她将染血的玉璜掷向池中,平静的水面突然形成漩涡,"当年工部在池底埋了九百口镇海钟,此刻该派上用场了!"
辰时的日轮被巫咸巨像遮蔽。霜华站在玄武门残垣上,望着顾砚之率淮南残军且战且退。他玄甲上的狴犴纹浸透鲜血,手中陌刀却仍在空中划出星斗轨迹——那正是璇玑阵最后的生门方位。
"启禀圣女!潼关急报!"
斥候的断臂还握着半截狼头箭。霜华展开血书,瞳孔骤然收缩——吐蕃赞普亲率的二十万大军,竟绕过玉门关直扑洛阳,沿途散布的正是她与勃律王密谈的绢画摹本。
"好个一箭三雕。"她捏碎腰间玉佩,粉末混着朱砂洒向阵图,"传令黑云都,把地宫里的前朝玉玺扔进洛水!"
午时的阴影笼罩太极殿。霜华望着殿前厮杀的巫咸巨像与蟠龙柱,突然扯断祭袍金线。暗藏的机关锁弹开,露出里面用冰蚕丝包裹的《永初起居注》——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绘有双鱼玉佩的婚书。
"原来如此..."她抚过婚书落款处的并蒂莲纹,"当年庆王求娶的根本不是南诏公主..."
瓦砾飞溅的轰鸣中,顾砚之的白马突然人立而起。他自马腹暗格抽出鎏金匣,扬手抛来的物件在阳光下划出刺目光弧。
霜华凌空接住鎏金匣的刹那,巫咸巨像的青铜左掌已拍碎三重宫墙。她踉跄着撞上丹墀龟趺,却见匣中躺着的竟是半枚带血的龙凤呈祥佩——与她怀中那半枚,合成完整的太极阴阳鱼。
"高祖与巫咸的血契!"
她猛然想起凌烟阁暗格里那卷残破的《巫祝录》。当双佩合一的清音响彻云霄时,巫咸巨像突然发出震天哀嚎,青铜身躯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霜华!启阵!"
顾砚之的陌刀插进地脉裂缝,鲜血顺着刀柄汇入河图阵眼。霜华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向双佩,太极殿前瞬间升起七十二道金光——那是高祖皇帝亲设的二十八宿杀阵,此刻却被巫咸血脉唤醒。
未时的暴雨冲刷着破碎的宫阙。霜华望着在金光中崩解的巫咸巨像,忽然发现顾砚之的心口刺青正在渗血。那些蜿蜒的血线,竟与阵图中的洛水支流完全重合。
"你早知自己是阵眼..."
"就像你早知我是药引。"顾砚之扯开残破的甲胄,露出心口跳动的金色蛊虫,"从十五年前你被塞进地窖那刻起,这局棋就注定..."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霜华望着穿透他胸膛的突厥金箭,忽然记起很多年前的地窖里,那个戴着玄铁护腕的身影也是这样轰然倒下。她接住顾砚之瘫软的身躯,发现他手中紧攥的竟是褪色的桃花香囊——与她贴身藏了十五年的那只,恰成一对。
申时的残阳如血。霜华站在巫咸巨像的废墟上,望着吐蕃狼旗逼近洛阳城。她将合二为一的龙凤佩按进阵眼,地脉中沉睡的阴兵应声而出。当第一缕月光照亮《永初起居注》的隐秘夹层时,她终于笑出了眼泪——那泛黄的婚书上,高祖与巫咸的名字旁,赫然印着苏氏先祖的朱砂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