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量尺

那年，我大概七八岁。我们一家四口住在一间狭小的出租平房里，父亲、后母、后母带来的妹妹，还有我。那个年代的租屋生活总是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窘迫与压抑，而这种感觉，在一次房东来收房租时被无限放大。那天，阳光斜斜地洒进屋里，却无法驱散空气中的沉闷。房东站在门口，手里夹着一支香烟，眼神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视。“测量尺呢？”他问父亲。父亲愣了一下，低声嘟囔：“不见了。”他的声音里藏着一丝慌乱，但当时的我并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就在这时，我突然开口了。“我知道它在哪！”我的语气充满自信，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捅破了一层脆弱的窗户纸。我不知道“测量尺”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它似乎和房租有关，于是便兴冲冲地从角落里翻出一把卷尺递给父亲。父亲接过卷尺的一瞬间，脸色骤然暗沉下来。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既复杂又恼怒，但我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我还为自己找到了“关键物品”而感到骄傲，甚至期待得到一句夸奖。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我彻底懵了。房东用卷尺快速测量完房间面积后，冷冷地说了一句：“下次别再弄丢了，耽误时间。”然后转身离开。父亲送走房东回来后，没有像往常那样坐下抽根烟缓解情绪，而是猛地转过身，对着我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你多嘴什么！”我怔住了。为什么找到尺子还会挨骂？我不明白，也来不及追问答案。只记得当时自己委屈得不行，蹲在床尾的地上无声哭泣。眼泪一滴接一滴滑落，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对面床上的情景——后母正安慰着她的亲生女儿，两人靠在一起笑得灿烂，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与她们毫无关系。而父亲，则背对着我坐在床边，点燃了一支烟，沉默不语。多年以后，我才渐渐明白那一天的意义。或许，那把“测量尺”不仅关乎房租，更是一种尊严的象征；或许，父亲的愤怒并非针对我，而是源于他对生活的无力感。可即便如此，童年的这一幕依然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中，成为原生家庭留给我的一道伤痕。至于那把尺子的具体用途，直到今天，我都未曾真正问出口。也许，有些事情的答案，并不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