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拉面馆门口时,木质招牌上的红漆掉了大半,“××拉面”四个字只剩模糊的轮廓。推门进去,铃铛叮当作响,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正低头揉面,抬头看见黎年,愣了愣,随即笑起来:“这不是欲雪吗?又和外公来吃面拉。”
黎年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还跟小时候一样?大碗,少放辣椒油?”老板熟稔地问,手里的面团已经被抻得老长。
黎年猛地抬头,眼里闪过点什么,快得抓不住。“嗯,”她应道,声音有点哑,“三碗,都要大碗。”
找座位坐下时,任雪看见她手背上的青筋还没平复。桌上的醋瓶里结了层薄垢,和记忆里奶奶描述的样子重叠起来——原来有些东西真的能在时光里站很久。
黎年和任雪聊着天,外公坐在旁边,静静的听着她们聊天,然后默默记下了黎年还喜欢什么。
面端上来时冒着热气,葱花飘在清亮的汤里。任雪学着刚才黎年说的样子,把面条往碗沿的汤里过了过,抬头就撞见黎年正看着她,眼神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好吃吗?”黎年问。
“嗯,”任雪点头,夹起一筷子递到她碗里,“你也吃,外公也要多吃点。”
黎年低头嗦了口面,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睛。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碗沿上,像极了小时候外公悄悄推过来的那半碗汤。
黎年的筷子顿了顿,汤里的葱花随着涟漪轻轻晃。“他以前总说我吃面太急,像被谁追着似的。”她的声音混在面条吸溜的声响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那时候总嫌他啰嗦,现在他年纪大了,我有时候都有点不好意思找他了。”
“你其实可以给我打电话,发微信,外公一直在呢,啊。”外公这时候才插了句话。
任雪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过去,明明自己都没多少,“刚刚听你说外公以前总把肉给你,说女孩子得多补补。”
黎年望着那点肉,忽然笑了,眼角有水光被热气蒸出来。“他哪是疼我,是怕我饿着的。”她往自己碗里放了写香菜,“小时候我总跟在隔壁一个大姐姐身后,像只小尾巴,我抢她零食,他就拿牛肉堵我的嘴。”
铃铛又叮叮当当地响起来,门口进来两个背着书包的小孩,吵吵嚷嚷要两碗豚骨面。老板笑着应着,揉面的力道带着熟悉的节奏,和多年前一模一样。
黎年看着那两个孩子抢同一双筷子,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和邻居家的大姐姐总在这张桌子上打架,外公就坐在对面,一边摇头一边给她们续汤,说“你们俩当心点”。
面快吃完时,阳光已经爬到了桌角。
黎年端起碗,把剩下的汤一饮而尽,脖子上滚动的样子,像极了外公当年教她的“喝汤要见底,才不亏了师傅的手艺”。放下碗时,她看见任雪正盯着墙上泛黄的菜单,那上面的价格还停留在五年前。
“叔,结账。”黎年扬声喊道。
老板擦着手走过来,算账时忽然说:“你外公前两天和我唠嗑时说欲雪这丫头,性子硬,得有个人陪着才好。”他指了指黎年,笑得眼睛眯起来,看向外公,“现在看来,他老惦记的事,总算有着落了。”
“哈哈,我也看着她长大了,她现在能自己独当一面了,很棒了。”外公面带笑意,掏出老式钱包,拿出现金,“我来结账吧。”
黎年的手又开始发紧,这次任雪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掌心相贴的温度顺着血管漫上来,像小时候在院子里,两人挤在藤椅上晒太阳,暖烘烘的,能驱散所有的凉。
推开门时,铃铛再一次响。木质招牌在风里轻轻晃,虽然红漆斑驳,可“××拉面”那四个字的轮廓,在夕阳下反倒清晰了些。黎年回头望了一眼,老板正站在门口朝她们挥手,和记忆里无数个送她们回家的傍晚重合。
“走吧。”任雪拉了拉她的袖子。
“嗯。”黎年应着,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但依旧跟在外公后面。路旁边的老槐树还是那么粗,树影落在地上,像小时候外公用树杈在地上画的圈,把她圈在中间,稳稳当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