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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稚子心

边关月

边关的秋风卷着黄沙拍打窗棂,云清放下手中的琴谱,皱眉望向院门。已是戌时三刻,褚严说好今日早些回来试新茶的。

正想着,院门"砰"地被撞开。褚严大步走入,怀中竟抱着个脏兮兮的孩子。

"这——"云清手中的茶盏差点打翻。

"北狄袭村,就剩这一个。"褚严简短道,将孩子放在石凳上。那孩子约莫六七岁,瘦得惊人,脸上满是黑灰,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却死死闭着嘴,一言不发。

云清放下茶盏,蹲下身与孩子平视:"叫什么名字?"

孩子不答,只是警惕地盯着他。

"村里人都死了,他躲在井里两天。"褚严解下披风,"军医说没大碍,就是受了惊,不说话。"

云清轻轻碰了碰孩子的手臂,立刻感到一阵颤抖。衣袖下,隐约可见青紫的伤痕。"先洗洗吧。"他叹口气,"我去烧水。"

浴桶里,孩子像块木头般任人摆布。云清小心地擦洗着他瘦弱的身体,每碰到一处伤痕,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最触目惊心的是后背——几道鞭痕交错,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泛着血丝。

"谁打的?"云清忍不住问。

孩子依旧沉默,只是在水雾中眨了眨眼。

"罢了。"云清取来干净布巾,"洗完吃点东西。"

当晚,孩子被安置在西厢房。云清铺床时,褚严靠在门边:"明日我送他去城中慈幼局。"

云清抖开被褥的手顿了顿:"那里人多口杂,他这样..."

"总不能一直留在这儿。"褚严走过来帮忙,"你喜静,这孩子又..."

一声极轻的啜泣打断了他。两人回头,只见那孩子站在门口,光着脚,眼中含泪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云清心头一软:"今晚先睡吧,明日再说。"

夜深了,云清却辗转难眠。他轻手轻脚起身,想去院中透口气,却听到西厢房传来细微的响动。推门一看,孩子蜷缩在床角,正对着月光看自己的手——那上面有一道新鲜的伤口,大概是白天躲藏时划的。

"疼吗?"云清走近。

孩子慌忙把手藏到身后。

云清从袖中取出随身带的药膏:"伸手。"

犹豫片刻,一只小手慢慢伸出来。云清小心地涂上药膏,动作比给琴弦上油还轻。"我小时候也常受伤,"他轻声道,"每次上药都哭。"

孩子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信?"云清微笑,"明天给你看疤痕。"

涂完药,他正要离开,衣角却被拽住。孩子低着头,声音细如蚊蚋:"...阿晟。"

"什么?"

"我叫...阿晟。"

云清怔了怔,随即点头:"好名字。"

次日清晨,褚严发现云清正在厨房忙碌,而那个叫阿晟的孩子坐在灶台旁的小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云清揉面。

"这是?"褚严挑眉。

云清头也不抬:"留下他。"

"慈幼局——"

"我说,留下他。"云清将面团摔在案板上,"早膳马上好。"

褚严看看云清,又看看阿晟。孩子紧张地攥着衣角,却鼓起勇气与他对视。半晌,褚严叹了口气:"得教他练武防身。"

"先教他认字。"云清反驳。

阿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脸上第一次露出困惑的表情。

就这样,阿晟留了下来。起初他像个影子,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不哭不闹也不说话。直到某天,云清在院中弹琴时,发现西厢房的窗户悄悄开了条缝,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琴弦。

"想学?"曲终时,云清问。

窗户"啪"地关上。但第二天,云清在琴案上发现了一朵小小的野花。

从那天起,云清每天都会在固定时辰弹琴。阿晟从躲在窗后,到坐在门槛,最后蹭到琴案旁,用了整整一个月。当他第一次怯生生地触碰琴弦时,云清屏住了呼吸。

"铮"的一声,不成调却清亮。

"再来。"云清鼓励道。

阿晟的手指比一般孩子灵活,耳朵也极敏锐。云清示范过的指法,他看一遍就能模仿个七八分。但他依旧很少说话,所有的情绪都通过琴音表达——想家了弹得低沉,开心时节奏轻快。

褚严则教阿晟骑马射箭。与云清的耐心不同,他的教导严厉得多。"手抬高!""腰挺直!"的喝令声时常惊飞院中麻雀。但每当阿晟完成一个动作,他眼中的骄傲也藏不住。

深秋的一日,云清进城选购琴材,回来时天色已暗。院中静悄悄的,只有西厢房亮着灯。他推门一看,褚严坐在阿晟床边,正笨拙地给孩子包扎手指——练琴磨出的水泡破了。

"...疼就哭出来。"褚严生硬地说。

阿晟摇头,却在看到门口的云清时红了眼眶。

"怎么弄的?"云清快步上前。

"练琴太久。"褚严无奈,"劝不住。"

云清接过布条,熟练地上药包扎:"琴要练,手也要爱惜。"

阿晟低头:"想...想弹好《小星》给师父听。"

这是阿晟第一次叫"师父"。云清的手顿了顿,抬眼正对上褚严含笑的眸子。

"《小星》明天再弹。"云清柔声道,"今晚先休息。"

那晚,云清和褚严在院中坐到很晚。

"他进步很快。"云清说。

褚严点头:"射箭也是,昨日十箭中了六箭靶心。"

"我想正式收他为徒。"

"我以为已经是了。"褚严轻笑,"他叫你师父,叫我父亲。"

云清望向西厢房的灯光:"我们这样...合适吗?"

"哪样?"褚严明知故问。

"两个男人,养一个孩子..."

褚严握住云清的手:"边关风大,孩子容易冷。两个人挡风,正好。"

冬去春来,阿晟长高了一截,话也多了起来。他早晨跟褚严练武,下午随云清学琴,晚上三人一起在灯下读书。城中渐渐有人知道,褚将军府上养了个小徒弟,琴艺了得。

立夏那日,云清带着阿晟去城外采药。回程时突遇暴雨,两人躲进山神庙避雨。阿晟浑身湿透,却紧紧护着怀中的药篓。

"傻孩子,药草湿了可以再采。"云清用袖子擦去他脸上的雨水。

阿晟摇头:"给父亲的...治旧伤的..."

云清心头一热。返家路上,阿晟忽然问:"师父为什么和父亲在一起?"

雨后的泥土散发着清香。云清想了想:"因为他听懂了我的琴。"

"我也能听懂。"阿晟认真道。

"是啊,所以你也是我们的家人。"

阿晟笑了,主动牵住云清的手。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亲近人。

当晚,阿晟发起了高热。云清和褚严轮流守在床边,喂药擦身。迷迷糊糊中,阿晟抓住两人的手:"别...别丢下我..."

"不会。"褚严粗糙的大手抚过孩子滚烫的额头。

"我们要听你弹完《边关月》呢。"云清轻声补充。

病愈后,阿晟似乎放下了最后的心防。他开始主动讲述过去的片段——村里的生活,父母的样貌,以及那场毁灭一切的袭击。每说一段,云清就帮他记下来,褚严则默默握紧孩子的手。

仲秋之夜,院中桂花飘香。阿晟在两人面前端坐琴前,奏响了练习多时的《边关月》。虽然还有些生涩,但曲中情感真挚动人。曲终时,褚严的眼眶有些发红。

"好听吗?"阿晟期待地问。

褚严重重点头:"像你师父年轻时的琴声。"

"才不像。"云清轻拍阿晟的肩,"比我当年好多了。"

阿晟笑得眼睛弯弯:"那我能学《凤求凰》了吗?"

云清和褚严同时呛住。

"还...还早。"云清耳根微红。

"等你长大些。"褚严补充。

阿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狡黠一笑:"父亲和师父真奇怪。"

夜风拂过,桂花如雨落下。在这座边关小院里,一曲新的《边关月》正悄然谱写。而这一次,琴音中将有三个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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