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砂砾击打窗棂，云清握着刻刀的手忽然顿住。檀木桌案上，半成形的琴身泛着暗金光泽，正是用龙髓矿脉深处的阴沉木所制。三个月前那场死里逃生，让他的手指至今仍会不自觉地颤抖。
"师父！"阿晟撞开书房门，怀中抱着沾雪的竹简，"父亲又跟兵部吵起来了！"
云清轻叹，接过少年冻得通红的手捂在掌心。自龙脉图现世，朝中对是否开采争执不休。褚严坚持封存矿脉，却遭六部联名弹劾，称其"拥宝自重"。
"备车。"云清取下墙上的青铜古镜，"去兵部。"
马车碾过结冰的官道，云清摩挲着镜背螭纹。那日玉珏青光中浮现的记忆碎片又涌上心头——二十年前，沈父与褚父在矿洞中对饮，将太极玉珏一分为二："此矿若现世，必引天下大乱。"
兵部议事厅的争吵声穿透门扉：
"龙髓可锻神兵，正是平定北狄良机！"
"尔等可知矿底毒瘴？"褚严一掌拍裂紫檀案，"三月前阴山惨状..."
"将军慎言。"工部尚书阴恻恻道，"莫不是想独吞..."
"咯吱——"厅门骤开，寒风裹着琴音卷入。云清抱琴而入，指尖划过七弦，正是当日驱散毒瘴的《广陵散》变调。众人只觉耳膜刺痛，案上茶盏竟齐齐爆裂。
"此琴以龙脉阴沉木所制。"云清按住震颤的琴弦，"诸公不妨猜猜，若将此木投入熔炉..."
话音未落，琴身突然腾起幽蓝磷火。工部尚书骇然后退，官袍竟无风自燃！云清拂袖灭火，将古镜掷于案上："镜中二十八宿图与矿脉走向暗合，每逢月晦，毒瘴便会随星位移转渗出地面。"
满堂死寂。褚严望着苍白如雪的云清，喉结滚动："你伤势未愈，怎能..."
"报——！"传令兵跌撞而入，"北狄使团遇袭！护送的金羽卫全军覆没！"
云清瞳孔骤缩。他认得那传令兵——正是三日前护送使团的金羽卫副统领，此刻却作小兵打扮。电光石火间，那人袖中寒芒乍现，淬毒匕首直刺褚严后心！
"锵！"青铜古镜挡下致命一击。云清旋身将褚严推开，袖中机关弩连发三箭。刺客轰然倒地时，面容竟如蜡油般融化，露出北狄死士特有的黥面。
"调虎离山。"云清捻起刺客腰间玉牌，上刻大周官纹，"他们的目标是..."
"矿脉图！"褚严猛然醒悟，"阿晟！"
将军府已陷火海。阿晟被三名黑衣人逼至墙角，手中短剑豁口累累。为首者刀锋划过少年面颊："交出龙髓图，给你痛快。"
"休想！"阿晟突然扬手，袖中石灰粉迷了刺客双目。这是云清教他的保命术，此刻却成了催命符——暴怒的刺客挥刀劈下！
"铮！"琴弦破空声响起，刺客手腕齐根而断。云清自火光中走来，十指鲜血淋漓，琴弦尽数绷断。褚严铁枪如龙，将剩余刺客钉死在照壁上。
"父亲...师父..."阿晟瘫软在地，从怀中掏出染血的羊皮卷，"图纸没丢..."
褚严单膝跪地，颤抖着抚过少年脸上刀伤。云清却盯着刺客衣襟处的暗纹，那是唯有宫中绣娘才会的双面针法。
五更时分，御书房烛火通明。皇帝摩挲着云清献上的玉珏，忽然叹息："你可知这太极图真正含义？"他转动机关，玉珏竟分作阴阳两鱼，露出中空处的密诏。
"永泰三年，沈褚两家共守龙脉。若有异动，持此珏者当毁..."褚严念到此处，突然噤声。密诏末尾盖着太祖印玺，却有一行小字：龙髓淬剑，可斩国运。
云清轻触琴身："所以您纵容六部逼迫褚严，是想引蛇出洞？"
皇帝颔首："北狄王庭三月前更替，新王正是当年矿洞中的面具人之一。"他推开暗格，露出染血的北狄王袍，"真正的使团，早已葬身阴山。"
寒月西沉时，褚严与云清并肩立于城楼。远处矿山方向忽起狼烟，正是按密诏启动的焚瘴机关。阿晟裹着貂裘跑来，脸上敷着药膏："父亲，我的剑法..."
"明日加练两个时辰。"褚严板着脸，却将暖炉塞进少年怀里。
云清轻笑，指尖无意识拨动虚空琴弦。褚严忽然握住他伤痕未愈的手："等开春，去江南寻把好琴。"
"不必。"云清望向燃烧的矿山，"此心安处，即是良琴。"
夜风送来焦土气息，混着初雪的清冷。阿晟看看相握的两只手，突然道："师父，我想学《凤求凰》了。"
褚严呛咳，云清耳尖泛红。城下忽然传来琵琶声，竟是巡夜的将士在弹奏新编的《破阵乐》。三人相视一笑，在飘落的雪沫中，听见了春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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