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云渊的寒风如刀割面。阿晟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翻腾的雾海。这里既不是大周也不是北狄的疆土，而是传说中龙脉的源头——那道横贯崖壁的青铜巨门已经半开，门缝中渗出幽蓝的光。

"《龙髓谱》上说，"云清展开父亲遗留的信笺，"'双生子现，天门开。守脉人殉，天下安'。"

褚严的断剑插在岩缝中，剑身嗡嗡震颤。他肩上的伤还未痊愈，却固执地挡在两人前面："三百年前的记载，未必作数。"

阿晟的朱砂痣在青铜门前亮得刺目。自从皇陵归来，孩子眼中就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此刻他小手紧攥着从北狄使者身上夺来的玉佩，上面刻着与云清背上疤痕一模一样的纹路。

"朕查阅了秘阁所有典籍。"少帝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每次龙脉暴动，确实都有守脉人殉葬的记录。"

雾海突然剧烈翻腾，青铜门又开了一寸。刺骨的寒风从中涌出，夹杂着似有若无的龙吟。云清怀中的焦尾琴自发共鸣，震得他胸口发麻。

"来不及了。"云清突然解下琴囊，"门后的东西要出来了。"

褚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你想都别想。"

"父亲，"阿晟仰起小脸，"若必须有人跳下去，该是朕。"他指向自己眉心的朱砂痣，"守狱人的血能重新封印..."

"闭嘴！"褚严罕见地对少帝发了火，"我的命也是命！"他拔出断剑横在两人之间，"要跳一起跳！"

云清望着褚严通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初遇那日，宫宴上将军听《边关月》时一闪而过的柔软神情。原来那么早，命运的丝线就已将他们缠绕。

"我有更好的办法。"他盘腿坐下，将琴置于膝上，"《凤求凰》后半阙，我一直弹不好。"指尖抚过琴弦，血珠从结痂的伤口渗出，"因为这是需要两个人合的曲子。"

褚严怔了怔，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举起断剑，重重敲在青铜门框上。金石相击之声与琴音相和，竟在虚空中激起肉眼可见的波纹。

阿晟眨了眨眼，忽然用北狄语唱起一首古老的童谣。那是他在幻象中听银发妇人唱过的，词句早已遗忘，旋律却深植骨髓。孩子的嗓音清亮，与琴剑之音奇妙地融为一体。

青铜门剧烈震颤，缝隙中的蓝光转为柔和的金色。云渊深处传来不甘的龙吟，但门却在缓缓闭合！三种声音交织成网，将试图涌出的雾气牢牢锁住。

"果然如此..."云清在琴音间隙喘息，"从来不需要牺牲，只需要..."

"共鸣。"褚严的断剑突然长出冰晶般的刃锋，剑身浮现出完整的铭文：以情为牢，以心为锁。

阿晟的歌声越发响亮，朱砂痣投射出的光芒在青铜门上拼出完整的北斗七星。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轰然一声巨响，青铜门彻底闭合，只留下门缝中一道细细的金线。

寂静。

然后是一声清脆的"咔嚓"——阿晟手中的北狄玉佩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细小的玉匙。

"云渊的钥匙..."孩子喃喃道，"原来一直在朕手里。"

褚严突然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块温润的白玉："云清。"他声音粗粝，像是怕被拒绝，"褚家祖训，此玉只赠..."

"我知道。"云清俯身，让褚严将玉佩系在自己腰间，"就像我知道你第一次来听琴，根本不是偶然。"

阿晟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掏出玉玺在两人之间一盖："准了！"小脸上的严肃没维持三秒就破功，"现在能去江南了吗？"

褚严大笑，不小心牵动伤口又龇牙咧嘴。云清一手扶着他，一手牵着阿晟，三人额头相抵，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

"春天。"云清说。

"江南。"褚严接道。

"全家。"阿晟总结。

归途的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阿晟走在中间，时而模仿褚严的步伐，时而学着云清的仪态。少帝的龙袍下摆沾满泥点，却比任何时候都像个真正的孩子。

一年后的边关小院，桃花开得正盛。阿晟——现在该叫他玄晟了——正试图教会褚严弹《凤求凰》的第一段。将军的手指按在琴弦上，比握剑时僵硬十倍。

"不对！"少年皇帝急得直跺脚，"要像这样..."他抓起褚严的手指按在正确位置，却听到身后一声轻笑。

云清端着茶盘站在回廊下，白衣胜雪。他放下茶盏，从背后环住褚严，手指覆在对方手背上："我教你。"

褚严耳根通红，却乖乖跟着云清的引导拨动琴弦。第一个音符响起时，阿晟突然跑到院中，对着月亮张开双臂："朕要下旨！把《边关月》定为大周国乐！"

琴声与笑声惊起一树桃花。褚严转头看向云清，发现对方眼中映着月光，清冷又温柔，如同初见那晚。

这一次，他再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