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催化方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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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冰棱在窗檐生长出水晶森林，我握着保温杯站在布告栏前，联赛金奖名单上的两个名字被寒风吹得簌簌作响。江清的名字嵌在首位，我的紧随其后，中间隔着道狭长的裂缝，像未愈合的伤疤。

"恭喜啊黄瑶同学。"郝燕突然把冻红的鼻尖贴在我镜片上，她围巾上沾着魏泽明常用的柑橘香水味，"听说金奖可以保送冬令营？"她的呼吸在玻璃上凝成白雾，模糊了远处正在帮老师搬奖杯的江清。

颁奖礼那日下了今冬第一场雪。我攥着演讲稿躲在礼堂后台，蕾丝裙摆被穿堂风掀起细小的涟漪。江清忽然掀开天鹅绒幕布，黑色西装衬得他肩线笔直，领结上的银杏叶胸针与我腕间的链坠是同一片叶子的镜像。

"第三段引理证明有误。"他抽走我手中的稿纸，铅笔在洛必达法则的应用处画圈。我盯着他袖扣上晃动的Σ符号，忽然发现那是由两枚银丝缠绕的莫比乌斯环。

礼堂暖气开得太足，他松领结时露出的锁骨泛着薄红。当郝燕的惊呼从前台传来，我们同时掀开幕布——魏泽明正单膝跪地捡拾散落的奖状，郝燕的裙角卡在他手表链间，飘落的彩带在他们头顶织成荒诞的婚纱。

"要逃吗？"江清突然附耳低语，温热气流惊落我耳后的碎发。他掌心的薄荷糖硌得我指节生疼，等反应过来时，我们已从消防通道溜进漫天飞雪中。

科技馆顶楼的球形展厅空无一人，星图在天穹缓缓旋转。江清解开西装外套铺在台阶上，寒气还是顺着大理石的纹路爬上脊背。他摆弄着手机投影，忽然将银河系模型投映在我们中间："看，猎户座大星云。"

亿万光年外的瑰丽星云在掌心绽放，他调整焦距时小指擦过我虎口。当参宿四的红超巨星光芒漫过脸颊，我听见他说："恒星死亡时会抛射大量重元素，比如..."他的指尖停在我锁骨，"构成生命的碳和氧。"

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我数着他说话时喉结震动的频率，突然发现我们正置身于双星系统的投影中，彼此牵引的轨迹在虚空画出∞符号。魏泽明的消息提示音打破寂静，锁屏上是郝燕午睡的照片，嘴角还挂着晶莹的口水。

"他们就像渐近线。"江清突然在玻璃幕上画坐标系，呵出的白雾凝成函数图像，"看似背道而驰..."他的指尖停在某个临界点，"其实共享同一个焦点。"

雪粒在投影里穿梭如量子涨落，我的珍珠耳坠突然滑落。江清俯身拾取的刹那，银河正好旋转到蛇夫座，星光照亮他后颈未消的抓痕——是上周帮我取卡在树杈的围巾时留下的。他的呼吸扫过我膝头的星图，某个星座突然扭曲成心电图的波形。

返校途中经过化学实验室，江清突然拉住我手腕。夜间巡逻的手电光晃过门缝，我们躲进器材柜的阴影里。他的西装外套罩住两人，黑暗中飘来硝酸银溶液特有的苦杏仁味。

"催化剂能改变路径。"他的唇几乎贴上我耳垂，声音像融化的液态氮，"就像..."突然响起的上课铃吞掉后半句，走廊灯光大亮的瞬间，我看见他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头。

寒假补习班开课那天，我在储物柜发现封火漆信。暗纹信纸上列着化学反应式，产物栏画着交缠的银杏叶。实验步骤第三条用红笔标注：「将Σ催化剂加热至心跳速率120次/分。」

郝燕啃着鲷鱼烧凑过来："魏泽明说江清最近总在化学社熬通宵。"她的羊毛手套上沾着油彩，指缝间露出半截素描——画的是魏泽明在器材室修天文望远镜的侧影。

黄昏的化学实验室飘着乙酸乙酯的甜香。江清的白大褂下摆溅着靛蓝试剂，正在称量某种银色粉末。我假装整理滴定管，目光却黏在他颈间的细链——吊坠是个微型烧瓶，封存着晒干的银杏叶标本。

"过来。"他突然握住我手腕，将防护镜架在我鼻梁。离心机嗡嗡作响，他握着我的手倒入催化剂，试管突然迸发蓝紫色焰火。火光里我们的倒影在通风橱上交叠，他睫毛沾着光尘说："看，活化能降低了。"

我后知后觉意识到正被他圈在实验台前，防护镜起雾的刹那，魏泽明踹开了门："老陈找你..."他的尾音被郝燕的尖叫切断——她正举着手机拍摄燃烧的镁条，火光里四目相对的我们像被定格的胶片。

除夕夜零点，城市被烟火撕成碎片。我缩在阳台回江清的拜年短信，对话框突然弹出视频请求。镜头晃动间，我看见他背后的实验台摆着玻璃罩，我们的双纽线黏土模型正在真空里永恒旋转。

"新年礼物。"他翻转镜头对准观测窗，某种银色流体在磁场中舞动成心形，"液态Σ合金，熔点刚好36.5℃。"烟花在夜空炸开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与视频里的磁暴声共振。

初五返校那日，我在化学社储物柜发现枚烧瓶吊坠。标签上手写着催化方程式，反应条件栏画着风雪夜的科技馆。当我把吊坠贴上锁骨时，江清正在走廊给老陈演示新实验，他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火漆信封，封口处印着我们的名字缩写。

郝燕突然哭着冲进洗手间，她手机屏幕停在与魏泽明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是凌晨三点发送的星空照片，放大后能看到玻璃反射的拍摄者——郝燕熟睡的脸庞占据四分之三的画面，魏泽明的指尖正悬在删除键上颤抖。

放学前突然停电，我在黑暗中摸到讲台上的保温杯。杯身不知何时被刻上Σ符号，残留的热可可里浮着未融的薄荷糖。当应急灯亮起时，江清正在黑板书写薛定谔方程，Ψ函数最后的解集恰好拼成我的名字。

雪又下了起来，我们在车棚遇见喂流浪猫的魏泽明。他怀里的小橘猫戴着郝燕的发绳，听见脚步声立刻钻进郝燕忘在长椅的画板包。江清突然将我的右手揣进他大衣口袋，隔着羊绒手套，我摸到他掌心用修正液写的答案——那道催化方程式的解，是我们初遇的日期。